據張子善說,他出現在西月軒之前去了怡景山莊,得知宋舞霞不在,想到昌平王府踫踫運氣。因為不敢確定她是否回來,這才去了西月軒打探消息。
宋舞霞看著一臉焦急外加欲言又止的男人,問道︰「張大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郡主,在下冒昧,但——」他抬頭看了一眼宋舞霞,壓低聲音說︰「在下听說,明日早朝,幾位大人將聯名彈劾丁大人。」
「彈劾?」宋舞霞驚訝,隨即淡淡一笑,不甚在意地說︰「皇上不過封了他一個從五品的空餃而已,何以就要彈劾了?」
「郡主,那罪名可是里通吳國,意圖謀反。一旦皇上降罪,可能會連累您,甚至兩位宋大人……」說到這,張子善的聲音漸漸弱了,似突然恍悟,隨後自嘲般搖搖頭,說道︰「看來應該是我多慮了。這事我能知道,想必兩位宋大人也已經得了消息。」
關于丁文長在吳國的種種以及這次丁家「通番賣國」的流言,宋舞霞昨日已從當事人口中得知了內情,所以並不擔心。如今听張子善這麼說,她解釋道︰「叔父與大哥是否得悉此時我並不知道。不過我與他的婚事是太後賜婚,如今還未成婚,若他真有什麼事也不一定會連累我,所以張大人不必擔心。此番張大人第一時間就來通知我,我先謝過大人。」
張子善連稱不敢,隨後月兌口而出︰「這麼說來,郡主突然回到昌平王府,並不是宋大人找您回來商議此事的?」
他這麼說,宋舞霞不禁懷疑他的主要目的不是提醒她,而是打探消息的。她把之前對蘇四娘說的那番話又重復了一遍,隨即馬上想到,張子善說得沒有錯,他能知道的事,即便宋修文不知道,宋維德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可蘇四娘沒對她說什麼,姜氏也沒任何暗示。
她正恍恍惚惚地思量著,就听張子善說︰「郡主,另外還有一件事。再過幾個月就是各地官員回京述職的日子。每當此時,大家都會聚在一起紀念老師,今年既然郡主回京了,不知是否可以請郡主出席?」說到這,不待宋舞霞回應,他更加急切地說︰「在下知道此事于禮不合,只不過,其中很多人都是郡主見過的,也算是故人相見。」
「這……」宋舞霞猶豫。她很想搞清楚以前的事,可有關以前的宋舞霞,她完全沒有記憶,甚至連張子善是不是宋維善的弟子她都不得而知。如果貿貿然去見那些官場上的人精,別說探听消息,恐怕不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已經算萬幸了。
「郡主在下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唐突。如今離過年還有不少時日,懇請郡主細細斟酌,到時我再向郡主請示。」說完這些,張子善便告辭了。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宋舞霞突然發現,他的話與姜氏的幾乎異曲同工。同樣是年後的回京述職,同樣是讓她有一個心理準備。她突然對兩人不約而同提起的「回京述職」十分好奇,這是不是意味著有些人坐不住了,開始蠢蠢欲動?
不多會,趙嬤嬤回報,她已經清點了南吳商隊送來的禮單,並把單子送到了宋舞霞手中。單子上不止有南吳的特產,還有不少珍珠翡翠,玉石瑪瑙,她看得直咂舌。按她的本意,她是不想收的,不過她知道京城的權貴全都收了,她不能當出頭的鳥兒,這才沒有拒絕。
「嬤嬤,不是說南吳是個邊陲小國嗎?一個區區商隊居然能送這麼厚的禮?」宋舞霞邊說,邊把禮單交還給了趙嬤嬤。
趙嬤嬤收妥單據,回道︰「這支商隊與蘇娜公主,吉雅郡主關系匪淺,恐怕是南吳的皇室有關,他們此番來京城,恐怕不止是為了行商。」
聞言,宋舞霞馬上想到了丁家的間諜身份。在通訊技術不發達的時代,除了官方的驛站,商隊是傳遞消息的絕好途徑,也是建立非正式外交關系的最好捷徑。只不過,吉雅郡主有另一個身份,另一個目的,不知是不是也在南吳的計算中。
想到吉雅,宋舞霞馬上想到吉雅曾欲與胡三成親的事。「也不知道大哥最近怎麼樣,昨晚回來的時候听桂花說,他還沒回府。」宋舞霞自言自語。
趙嬤嬤沒有接話,看時間不早了,提醒她馬車早已準備好了。
按照與丁文長的約定,他一早就去求見太後,然後去怡景山莊向她道歉,先把她拒婚的事揭過去。如今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已經耽擱了時間,她應該盡快回去才是。
與蘇四娘道了別,宋舞霞坐著馬車直奔怡景山莊。車子行了約半個時辰,突然減速了。
「發生了什麼事?」趙嬤嬤揭開轎簾的一角問外面的人。縫隙中,宋舞霞看到了人群中的方冀與他的隨從。
「回嬤嬤,有人吵架,把路擋住了。」隨從恭敬地回答,見他們的馬車根本無法繞過人群,又深知宋舞霞不喜歡大張旗鼓,為難地說︰「嬤嬤,如果馬車改道而行,恐怕日落前無法回到山莊。」
趙嬤嬤把目光投向了宋舞霞,意思是說︰此番她們回怡景山莊,坐著昌平王府的馬車,又有王府的眾多侍衛護送,是不是讓侍衛把人群驅散,也好盡快出城。
宋舞霞想著方冀怎麼都算是救過丁立軒,萬一他陷入麻煩,她不能假裝沒看到,可另一方面她又怕他認出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遲疑了一下,她對著外面說︰「你先去問問是什麼事吧」
看到是昌平王府的車隊,普通老百姓早已紛紛讓開。見王府的侍衛上前,就听一個年輕的聲音嚷著︰「昌平王府的馬車又怎麼樣,告訴你,本少爺的表舅公可是鎮國大將軍」
宋舞霞馬上想到了那句經典名言︰我爸是李剛,「撲哧」一笑。見趙嬤嬤投來的目光,急忙收斂笑意,坐直身體。
馬車外,侍衛說出了馬車的去向,客氣的要求大家讓馬車通行。一听馬車去的又是怡景山莊,再加上坊間紛紛傳言宋舞霞病重,圍觀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猜測是不是她病得快不行了,所以王府的人去山莊探望她。
宋舞霞正覺得好笑,嘈雜的聲音中傳來一個清亮的男聲︰「在下阻了郡主的馬車,實在對不起,請郡主恕罪。在下這就馬車先行。」
昨晚,宋舞霞的注意力都在丁立軒身上,所以並沒十分注意方冀,如今再次听到他的聲音,她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干淨。那種如泉水般清澈的聲音,再加上語氣中的淡淡笑意,她覺得他不去做主持人真的太浪費了。
在雜亂的聲音中,侍衛代宋舞霞向方冀道了謝,馬車慢慢向前。隱隱約約的議論中,大家都在猜測車上坐的是不是孝和郡主。
想到對于自己與丁文長的婚事,大多數人都把丁文長說成吃軟飯的,為了丁家的生意,為了躋身貴族名流圈,「舍身沖喜」,娶一個病重的郡主回家供著。她忽然覺得丁文長太過委屈,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是我坐在車內?」
听到馬車內傳來輕柔的女聲,街上頓時安靜了。對于宋舞霞,所有人都太好奇了,紛紛引頸張望,希望轎簾能被西風吹開。侍衛們急忙嚴陣以待,護住了馬車。
人群中,方冀听到宋舞霞對自己說話,微微一笑,慢慢向前一步,高聲說︰「在下雖然初到京城,但素聞昌平王府一向行事低調。雖然馬車上坐的可能是郡王夫人,但這個時辰,若是夫人去怡景山莊探望郡主,必定趕不及回城,所以在下大膽推測,車內坐著的一定是郡主。」
「公子果然心細如發。」
「郡主謬贊了。」方冀一邊說,一邊朝之前與自己吵架的年輕人笑了笑,譏諷味十足。
對方見車子上坐的真是宋舞霞,馬上低下了頭,不甘不願地說︰「在下不知是郡主的馬車,多有得罪,請郡主恕罪。」他並沒忘記家族內的人已經告誡過他,不可與宋、陸兩家扯上關系,更不能招惹孝和郡主。
宋舞霞並不知道方冀為什麼與人吵架,但單憑那句「本少爺的表舅公可是鎮國大將軍」,她就已經知誰對誰錯,對著外面說道︰「不知者不罪。只是……」
她的話未說完,趙嬤嬤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舞霞點點頭,謝過方冀之後便命馬車繼續上路。
馬車的後面,眾人目送車子遠去。有的人感嘆︰「原來孝和郡主根本沒病,看來謠言都不可信。」也有的人說︰「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又沒見到人,誰知道是真的郡主還是假的。」
方冀立在人群中,默默听著眾人的議論,想著宋舞霞穿著男裝的模樣,微微笑著。他的隨從同樣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對著他輕聲說︰「少爺,郡主好像真的不認識你了。」
「不管怎麼樣,今天的事,老天幫了我,也幫了她……不過她真的變了很多……我和她會很快再見的」他喃喃自語,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