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凜冽的寒風中,馮雨柔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她是除了皇後之外,唯一生下皇子的嬪妃,可是被封皇貴妃的是別人。她的父兄為國征戰,捐軀的族人不計其數,可到頭來,皇帝居然逼著她年邁的父親殺了自己的親孫
想著自己在御書房外跪了大半天,皇帝居然出宮鬼混,她的步伐越走越疾。
遠遠的,她看到眾人簇擁著宋墨黛迎面而來,頃刻間,似有一缸烈酒灑在了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中。
憑什麼她是皇貴妃?就因為她是宋家的嫡長女?(馮雨柔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宋舞霞,她並不知道宋墨黛假扮宋舞霞。)
馮雨柔停下腳步,冷冷看著宋墨黛。要不是她的父親攔著,要不是她不想讓皇後坐收漁人之利,她絕不會讓宋墨黛囂張到今日
直至宋墨黛走到自己面前,她才深吸一口,向她行了禮。
「妹妹這是從哪里來?」宋墨黛斜睨著馮雨柔。雖然宋維德已經傳話給她,讓她謹言慎行,千萬不要多事,可當她知道一直與自己作對的人在御書房跪了大半天都沒見到皇帝,她怎能不過來「安慰」一下呢?
馮雨柔勉強笑了笑,答道︰「承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的恩典,妹妹剛剛去探望了父親,說來都是我那佷兒不懂事。改日我定然好好向姐姐請罪。」她主動示弱,不想與宋墨黛糾纏。在她看來,宋墨黛什麼都不是,她要提防的是別人。
宋墨黛難得佔上風,自是十分高興,不免又說了一些棉里帶針的話。馮雨柔看她的得意勁,馬上意識到,或許她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遂試探道︰「昨晚妹妹在御書房跪了一整晚,本來還以為是皇上惱了,不想見我,剛剛才知道,皇上根本不在御書房。可皇上留宿御書房是皇後娘娘告訴我的,姐姐,你說,是不是皇後娘娘故意不讓我見皇上?」
「這事你要問皇後娘娘才行。」宋墨黛嘴上挑撥,心中也暗暗覺得奇怪。
馮雨柔瞧出了她神情中的不自然,遣開隨侍的人,靠近宋墨黛幾步,低聲說︰「姐姐,我剛剛听說了,皇上去了松柏居之後壓根就沒回來,今天還差點誤了早朝。」
短短的一句話,壓得宋墨黛喘不過氣。昨夜,松柏居內住著長公主與宋舞霞,而長公主在前半夜就進了宮「啪」一聲,宋墨黛腦中的某根神經似突然斷了。她猛然想到,前一世,那個男人對她說︰「你不要忘了,她才是我的未婚妻,從始至終,我愛的都只有她」那一天,只是一個電話,他撇下了生病的她,回去了未婚妻身邊。
幸好,宋墨黛還有理智,沒有立時發作,隱忍著怒意,繼續站在那里與馮雨柔說著話。遠處,皇後陸妙彤正往太後宮中而去。看到她們的身影,她沉著臉放下鳳鑾的簾子,低著頭,緊抿著嘴。
她知道鄭晟睿為何去了松柏居,也知道他一早就計劃留宿在那里。她不明白的是太後。
皇帝留宿在外,帶了很少的侍衛。按照她的設想,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甚至可以一箭雙雕,既能讓她的兒子得了皇位,也能用丁家的銀子充盈國庫。
如果說太後一開始的拒絕是顧及長公主也在松柏居內,可後來呢,後來長公主明明已經回宮,她們明明可以悄無聲息地殺了皇帝,栽贓丁家。最重要的,此時各部重臣都回京述職。只要派少許的人控制住鴻鵠院,她們只需全心對付馮家就行了。可偏偏,太後,她的姑母,口口聲聲一切都是為了陸家的人,卻眼睜睜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有時候她真的很懷疑,太後一定有其他的目的,且那目的不利于她和她的兒子的。
皇後的鳳駕往太後宮中而去的時候,鄭晟睿剛剛下了早朝。雖然眾人都對他的姍姍來遲十分奇怪,但畢竟在大殿之上,沒人敢問。見他臉色不佳,有本要奏的人不是揀好听的說,就是索性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不過即便是如此,鄭晟睿胸中的怒火還是越燒越旺。
思前想後整件事,他愈加覺得是自己入了圈套。設套的是太後,而幫凶就是長公主與宋舞霞。長公主府內遇到刺客,根本就是引他入局的。如果沒有這事,他不會打怡景山莊的主意,也不會急著收回馮家的兵權。如果一切都沒發生,宋舞霞此刻正被她囚禁在西山別院,而他正與馮家的人商討出兵事宜。
打仗雖說是將在外,軍令重于君命,但打仗也是軍隊換血的好時機,更是降罪監軍,削弱宋家勢力的好機會。可如今,一夜之間,就因他延誤了回宮的時間,馮家的人必定已經對他生疑,甚至,他們或許還會聯合宋家,到時他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疾步走回御書房,金公公已經侯著了。「朕要親自去探望馮將軍」他摔下這句話,拿起宮女送上的茶水,連飲幾口,試圖壓下心中的怒意。
「皇上,長公主殿下已經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了。」
「是嗎?。」鄭晟睿反問一聲,沒有示下,帶人去了鎮國大將軍休息的屋子。
自女兒馮雨柔走後,馮將軍一直在想著幾年前宋氏姐妹對自己說過的寥寥幾語。他是武將,從不追尋真相,他要的是結果。如今的結果呢?居然是他親手殺了長孫,又扼殺了曾孫。
「將軍,您爭戰沙場,除了保家衛國,也是想為子孫留一份基業。如果有一天,你連兒孫都護不了了,那就是時候想一想了。」
馮老將軍記得,七年前,宋舞霞說這句話時候,聲音十分柔和,可現在回想,這份柔和中卻帶著絲絲涼意,好似早就預測到了今日的事一般。
反反復復想著這句話,他哪里還听得進去皇帝有意無意的解釋,更不會相信皇帝的挑撥。不過他也知道,皇上就是皇上,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聲淚俱下的痛陳自己教子無方,懇切地請鄭晟睿降罪。
本來,鄭晟睿想借著向宋家及長公主交待為由,撤換部分將領,換上自己意欲提拔的人。可如今的情勢,他哪里敢提這事,更別說,不久之後,他還要與他商議出兵的事。宋家一向是反戰的,如果連姓馮的都不支持他,恐怕丁文長與宋舞霞的婚禮就不得不如期舉行了。
馮老頭默默觀察著鄭晟睿的神色。皇帝雖然說得誠懇,但他也是時候好好想一想了。
御書房的待客廳內,懿安長公主無言地坐著。她知皇帝定會遷怒于她。若論整件事她扮演什麼覺得,她也不知道。
一開始,她同意太後所言,在公主府內找人刺殺宋舞霞,只是為了給了宋舞霞提個醒,也讓宋墨黛緊張一下,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很快的,事情月兌離了她的預估。而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她的親生母親,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布的局,目的只有一個,令皇帝眾叛親離。
太後宮中的爭吵,表面上是為了怡景山莊的一個奴才,是因為那個出生便夭折的皇子,實際上,只是她想擺月兌一切而已。
她成功了嗎?沒有。她早已成了皇帝與太後之間的磨心,她能做的只是像扯線木偶一樣被太後操控著。一旦她有什麼異動,她只會害了駙馬一家。
她呆呆地坐著,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有人回報︰「皇上駕到。」她急忙站了起來,跪在地上,懇切地問︰「皇上,我先行回宮,是不是誤了您的事?」她是來認錯的,不是為了讓皇帝消氣,而是為了讓他更加瘋狂。用太後的原話︰瘋狂的人才會做出瘋狂的事,一事錯,事事皆錯,到最後,只能滿盤皆落索。
鄭晟睿在鎮國大將軍那里踫了一個軟釘子,看到懿安長公主跪在自己面前,一臉真誠,心中的怒意像一把劍,恨不得一劍把她殺了。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伸手扶起她,笑問︰「皇姐怎麼這麼說?」他私自滯留宮外,去的還丁家的園子,睡的還是丁文長的未婚妻。此事若宣揚出去,就是他無德。
「皇上」長公主一副快哭的表情,急切地解釋︰「昨日听您說了母後的病情,我著實焦急,所以才……才自己回來了……我本來以為……孝和做事一向妥當……絕不會,絕不會……」
「沒事。朕只是早朝遲了些許,皇姐不必放在心上。」鄭晟睿依然笑著回答。懿安長公主哪有什麼錯?是他告訴她太後病了,她擔心自己的母親,是孝如果他因此怪責她,他就是昏君
長公主見鄭晟睿越笑越僵硬,兩只眼楮都快冒火了,草草說了幾句自責的話,便告辭了。
鄭晟睿坐在龍案後,想著昨晚至今發生的每一件事,事事都在嘲笑他是傻蛋,被人設計了還洋洋得意。太後、皇後、長公主、宋貴妃、馮妃,還有宋舞霞,無數的面孔在他腦海中盤旋。
「嘩啦」他一伸手,桌上的東西全部落在了地上。金公公嚇得不敢呼吸。
「你去安排一下,朕今晚要出宮。」
「皇上這是想去哪里?」金公公小聲問。他很怕听到一個答案,卻偏偏還是听到了那個答案︰松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