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是一樁極小的事,宋舞霞也不是那種看到男僕就視作被沖撞的人,不過讓她介意的是那人的態度,雖然十分恭順,卻並沒絲毫緊張。
這人為免也太鎮定了。
宋舞霞暗自咕噥,就見對方悄悄看了她一眼,隨即低頭對翠羽說︰「在下不識得出去的路,勞煩姑娘叫小丫鬟指點一下方向。」
宋舞霞微微對翠羽點點頭。待小丫鬟把來人送走,她吩咐道︰「你偷偷跟去瞧瞧,看他是不是松柏居的人。」想起自己把制火藥的匠人留下了,她補充道︰「如果不是,想辦法拘著他,千萬不要讓他知曉火藥的事,也不要打草驚蛇。」
翠羽大約去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回來之後馬上告訴宋舞霞,經山莊管事的辨認,那人果然不是松柏居的。他之所以讓翠羽找小丫鬟帶路,似乎是想讓松柏居的人認為他是宋舞霞身邊的。更讓翠羽警覺的,他出了院子,就往匠人們所居的屋子瞧了一眼,充滿刺探意味的一眼。
翠羽說,當他遠遠看到她和山莊的管事在一起,就避去了一個屋子。因此,她悄悄請山莊的管事命人在院子中掃雪,把他「堵」在屋子里。
聞言,宋舞霞默默點頭。
松柏居雖然空置多年,但僕役不少,再加上宋舞霞帶來的人,還有丁文長、陸博濤派來暗中保護她的,山莊的每個角落都在控制之中。那人居然敢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在她面前,肯定不簡單,或者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另外,元宵燈會之後,丁文長就下令封閉了山莊,任何人進出除了需要她或者山莊管事的許可,還必須經過嚴格的檢查。這樣的前提下,他是如何混進來的?除非在封莊之前他就已經在這里了。可如果是這樣,那封莊之前,他又怎麼會知道她會留在松柏居?
宋舞霞雖然很想弄清楚真相,但她畢竟是客人,再說她也想不到辦法去調查,只能讓翠羽把此事交代給莊里的管事,等見到丁文長的時候再親自支會他一聲。
得了指示,翠羽馬上去找了之前的管事。她們本以為事情暫時就這樣了,哪知道兩個時辰後,管事突然跑來對她們說,那人不見了。
一個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宋舞霞相信他一定在某個角落,奈何她又不能下令搜莊,只能等著丁文長得到訊息後回來處理。
宋舞霞以為丁文長知道了此事,一定會馬上趕來,結果,他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並未現身。
當天晚上,宋舞霞等到半夜也不見丁文長出現。第二天一早,碧玉來了。
平日里,碧玉、翠羽等人雖與宋舞霞親近,但都是極守規矩的。此番,宋舞霞還未起床,碧玉便進了房間,也不待主子問話,氣喘吁吁地說︰「小姐,昨晚宋大人被皇上軟禁家中了。」
「什麼?」宋舞霞一下子坐了起來,「是哪位宋大人,你說清楚一些」
「是您的叔父宋維德大人。」
宋舞霞無言,心中猜想估計是減賦的事惹惱了鄭晟睿。
碧玉深吸了兩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詳細敘述了經過。
原來,昨天晚上陳二狗就在外听說,白天的時候,宋維德被叫去了御書房,然後便被皇帝的人送回了家中,對外宣稱病了,宋家更是大門緊閉。陳二狗不知事情真假,只能暗中找人核實,結果丁文長派人告訴他們,事情是真的,但內情尚不明了。
說到這,碧玉焦急地問︰「小姐,雖然丁大少說,讓您稍安勿躁,可萬一宋大人真的獲罪……」
「獲罪?」宋舞霞默念著這兩個字,轉而問︰「昌平王府有什麼動靜?」
「昨晚郡王去探病了,不過很快就回去了。至奴婢出城的時候,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宋舞霞點點頭。她覺得丁文長昨晚沒來松柏居,可能就是因為此事,只不過,她不明白鄭晟睿為什麼要這麼做。上次馮繼凱斬殺親孫的事,馮家明面上與宋家更加對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這事,馮家的人已經對皇帝生了芥蒂。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再得罪宋家,豈不是把自己孤立?
宋舞霞正覺莫名其妙之際,門房突然來說,昌平郡王派人傳話,說是宋維德讓她好好養病,什麼都不要管。
這話讓碧玉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宋舞霞卻反而因此憂心了起來。
宋維德的意思她明白,這是在告訴她沒事,別擔心。只是這樣一來就說明,宋維德的生病可能是在與皇帝演戲。這也就表示了,皇帝可能在計劃著什麼。
恍恍惚惚的一上午,宋舞霞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午飯其間,桂花遣人來說,胡三被皇帝封為定遠將軍,可能會被安排在前鋒營。一听這話,她的午飯馬上吃不下了。
定遠將軍雖然只是一個正五品的虛餃,但如果胡三真的被安排在前鋒營,就表示皇帝要用他去打仗,而且會成為最危險的先鋒部隊。
強打著精神送走了與自己一起吃午飯的丁立軒,宋舞霞馬上命翠羽拿來地圖。此時正值冬季,北方寒冷,而南方,國力最弱的南吳不久前才送了公主過來和親,她只恨自己沒有政治頭腦,想不出皇帝究竟想打哪里。
怔怔地過了一下午,傍晚時分,丁文長終于來了。宋舞霞看到他進門,掙扎著想下床。
「你別急,根本沒什麼事」丁文長急忙上前扶她。屋里的丫鬟識趣地退下。
「你還說沒事大哥就快上戰場了,也不知道會被派去哪里,如果是去北方——」她急得想哭。當年,拿破侖何等英勇,最後兵敗滑鐵盧。胡三雖有一身蠻力,哪里是當將軍的料?再想想那個消失的男僕。他能憑空消失,別人就能憑空出現。萬一有人想對丁立軒不利怎麼辦?
想到兒子的安危,宋舞霞重重錘了一下丁文長的肩膀,埋怨道︰「你怎麼現在才來,也不給我送個消息,難道不知道我會著急嗎?。」
「碧玉沒來嗎?。」丁文長以為碧玉沒有把他的話傳到。
焦急之下,宋舞霞哪里還有理智。她認定丁文長的言下之意是︰我明明已經傳消息給你了。憤憤地推開他,她又委屈,又擔心。
「好了,好了,你先別急,我一件件事說給你听。」他一邊說,一邊抓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她掙扎著想甩開自己,想著自己一開門,她就迫不及待想走向他,緊繃著兩天的情緒一下子放松了,臉上立時有了笑容。
「你笑什麼」宋舞霞心情更加郁結了。
見狀,丁文長的笑容又深了幾分,裝腔作勢地嘆道︰「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我就是沉不住氣,怎麼樣」她快急瘋了,而他居然在笑。
丁文長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看宋舞霞一副想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他馬上正色說︰「昨天你說的那人,我早就派人注意著他了,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不知道他受何人指使,不能輕舉妄動。」
「所以,昨天你是在利用我……」
「不是利用你,而是將計就計。」
「你」宋舞霞氣結,已然明白,昨日她折騰來,折騰去,只是被丁文長用來告訴那人,他已經暴露了,逼他逃走。然後丁文長便能來一招黃雀在後,順藤模瓜找到指使他的人。「你這個奸商」她咬牙罵了一句。
「真真冤枉我哪里知道他的目標是你?再說,你不就喜歡我是奸商嗎?。」丁文長嬉皮笑臉地攬著她的肩膀。
此刻宋舞霞終于發現丁文長的心情很好。她奇怪地看著他,問︰「你干嘛這麼高興?」
「有嗎?。」丁文長一邊反問,一邊止住了笑,目光一瞬都沒離開她的臉龐。
宋舞霞被他看得心慌,低頭嘟囔︰「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你得告訴我,他怎麼能憑空消失?」
「哪里是憑空消失你不是派人去通知我嗎?他就混在其間。我要跟蹤他,總得給他個機會離開。」
「這還不算利用我?」
「有嗎?。」丁文長一副疑惑地樣子,緊接著又嘆了口氣,認命地說︰「好吧,如果你堅持說是利用,那就是吧」
宋舞霞白了他一眼,「我沒空和你耍嘴皮子你還不趕緊告訴我,他到底是誰派來的。」
「其實你應該也猜到了吧,他是太後派來的。」
「我可沒你這麼聰明」宋舞霞嘴上這麼說,但稍早之前她確實曾懷疑那人是太後派來的。
丁文長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她猜得沒錯,他的心情確實很好,而且很想做一件事。
宋舞霞從一開始就覺得,今天,他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可又不知是哪里不一樣。她被他看得整顆心猶如小鹿在懷,只能惡聲惡氣地說︰「太後派他來干什麼?你一下子全說清楚行不行?」
丁文長依舊沒答,只是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讓她的臉正對著自己的。
反正沒人,先親一下再說。他這般想著,就欲低頭。
「嘩啦」
伴隨著開門聲是丁立軒清脆的嗓音︰「姨媽,我回來了。」他的身後,翠羽與綠桑一臉尷尬地看著屋內的兩人,續而又急忙低下頭,欲拉走丁立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