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看丁文長的神情中有難以掩飾的愉悅,忍不住揶揄︰「做了虧本買賣還這麼高興,真是少有。」
丁文長知她在開玩笑,學著她的語氣說︰「當然高興了。如今你怎麼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難道不應該慶祝?」
「你的意思?」宋舞霞收斂了調侃之色,略帶緊張地看著他。
一瞬間,丁文長又覺得她變回了那個傻傻的小女人,全然地依賴著他。他情不自禁地低頭親了一口她的臉頰。
「喂,我在和你說正事呢」宋舞霞推了他一下,嚴肅地問︰「快點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這一刻,丁文長又覺得她和那些「听話」的女人是不同的。不過,不管怎麼樣,她就是她。他攜了她的手,答道︰「皇帝是怎麼都不會放過我們的,所以我找人分別見了皇後與太後。」
「她們……都不是簡單的女人。」
「無論是後宮還是官場,哪有簡單的人。」
「是啊,和他們一比,我就是傻蛋。」
丁文長見她一臉的懊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傻蛋可不會坑了我十萬兩銀子,更不會知道什麼是火藥,也不會煉鐵制油。」
「你不會明白的。」宋舞霞心情低落。她不能告訴他,這些都是她「偷」來的。想著自己穿越這幾年根本沒有任何建樹,甚至自己的性命都要依賴別人,更加難過。
「或許我確實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自先皇立下太子,太後與他貌合神離,兩人互相提防,明爭暗斗,直至先皇過世。而皇後呢?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像你這樣,在皇帝面前又哭又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與自己的兒子笑鬧成一團,沒大沒小……」
「什麼又哭又笑,沒大沒小我在和你說正事呢」宋舞霞瞪了他一眼,心情好了不少。如果要和枕邊人算計來,算計去,她自覺還是做一個笨女人算了。
丁文長看她臉上有了笑意,嘆了一口氣,說道︰「剛才不知是誰打斷我的。」
「你還不快說,你和皇後、太後到底做了什麼買賣」
「好,我說。」丁文長做投向狀,繼續陳述︰「看起來,皇後雖然仍以太後馬首是瞻,但她們之間恐怕已經生了間隙。其實,皇後的立場很簡單,她只想讓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至于太後,以前看起來也是這樣,但現在……」丁文長搖搖頭,「恐怕皇後也是發現了太後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才生出了異心。」
「我覺得太後大概已經知道皇後並不似以前那麼順從了。」
丁文長點點頭,「甚至皇後也知道太後發現了這點,所以她們如今是面和心不合,各有各的算盤。」
「所以你就利用了這點?」
丁文長再次點頭,略帶不安地說︰「或許你會覺得我這麼做有些卑鄙,但事到如今,只有她們才能保證我們的婚禮如期舉行。」
宋舞霞可沒有什麼忠君「愛國愛過」的思想。對她來說,鄭晟睿這樣的皇帝還不如直接推翻,讓有能力的人來治國。她相信,丁文長所謂的「買賣」,主旨一定逃不過皇位之爭,因此笑道︰「恐怕,以你的標準,我的想法或許比你卑鄙千萬倍。」
「哦?」丁文長側目。
「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那天,我想殺了皇帝雖然是一時沖動,但事實上,我早就不希望他當這個皇帝了。先不說他是如何用不堪的手段逼迫我的,你也看到了,他是如何處理江南來的流民的,還有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農民。他作為皇帝,不想著如何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卻時時念著出兵打仗,侵略他人。在朝堂上,帝王心術雖免不了算計、利用朝臣,可縱觀過去,有哪位明君是如此這般逼迫、迫害朝臣的?我要是馮繼凱,早就用武力逼他退位了。」
听宋舞霞說得義憤填膺,又一副賭氣的模樣,丁文長搖頭嘆道︰「哪有你想得這麼容易。」
「不是不容易,而是他們都不想。」
丁文長沒有回應。馮繼凱真的不想嗎?別忘了馮妃是有兒子的。至于陸家,皇後生的兒子本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宋維德呢,他巴不得宋墨黛能生下兒子。據他父親所言,雖然宋維善的某些手段令人無法苟同,但真正無私地為百姓的,唯有他一人。
丁文長與宋維善雖有岳婿之名,但因為婚事來得突然,他壓根就沒見過他。在他的印象中,雖然很多人尊他為師,唯他馬首是瞻,但很多時候,他也是非常冷血、殘酷的。
宋舞霞見丁文長低頭不語,以為他不贊同自己的想法,訕訕地說︰「其實我就是這麼隨便一說,反正誰當皇帝都與我無關,只要不是你就行了。」
丁文長輕笑。他知道,她說這話不過是因為皇帝有後宮三千,而她是個醋壇子。在他看來,他雖能按她的要求尊重她,盡量事事都與她商議,但她畢竟是女人,女人是不該涉及政治的。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接著之前的話說道︰「不管太後的真正目的是什麼,縱觀整個皇室宗親,大皇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因此,皇後得了暗示,便派人婉轉地試探了我,而我答應了她,會為大皇子造勢,條件是,就我們的婚事,在必要的時候她必須站在我們這邊。」
丁文長對于逼鄭晟睿退位的事不表態,宋舞霞有些失望。但轉念想想,他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本土人,不是那麼容易改變觀念的,因此她只能命令自己按捺下各種情緒。「然後呢?」她追問。她記得丁文長一開始說的是「一個買賣」,而且買賣涉及太後。
「宮里的事,沒什麼能瞞過太後,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丁文長繼續陳述︰「太後很快就知道皇後派人找過我。或者說,太後一早就知道,是我引得皇後派人去找我。第一次,她並沒明確地表示什麼,只是暗示,對我們的婚事,我應該求她,而不是皇後。」
「所以你只是利用皇後,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太後?」見丁文長點頭,宋舞霞皺眉,說道︰「你這樣設計太後,萬一被她識破……你這根本是與虎謀皮。」她一臉擔憂,雖然一直知道太後挺喜歡丁文長的,但她可沒忘記武則天是怎麼對付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的。
有頭發的,誰想當癩痢。幾年前,丁文長對太後十分敬重,覺得她為人十分不錯。但近期發生的事,特別是宋舞霞回京之後,他的「敬」已經變成了「畏」。如果有其他辦法,他當然不會這麼做,但眼下,他別無選擇。
看丁文長只是看著自己,並不言語,宋舞霞問︰「怎麼了?」接著又補充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丁文長無奈地笑笑,「其實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如此鋌而走險,但是——」他有些尷尬地停頓了一下,續而又鄭重地說︰「霞兒,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失去你和軒兒,所以我別無選擇。」
「我明白,所以我們才應該一起努力。即便我幫不了你什麼,甚至可能還會拖累你,但我還是會一直站在你身邊。」
丁文長听得動容,但只是繼續陳述道︰「第二次,也就是昨**找人通知我的時候,太後派了心月復與我商談。大致上,她同意保證我們的婚禮如期舉行,而我及時把皇後的動向告訴她。」
「听起來太後與皇後算是徹底反目了……難道,不會是太後想自己當皇帝吧?。」宋舞霞驚問。
「應該不會,雖然我也曾這麼懷疑過。」
「那……」
丁文長搖頭,「我也是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太後的意圖。按道理說,如果太後不支持皇後,應該是想找一個自己能控制的繼承者,可宮里暫時只有三位皇子,兩個都是出自皇後的肚子,而太後也不像是與馮家合作的樣子。至于其他幾位王爺的子孫,怎麼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等等你剛才不是說虧本買賣嗎?你虧本在哪里?」
丁文長一愣,說道︰「我還以為你忘了。」
「我就知道你是奸商,怎麼會做虧本的事」宋舞霞咕噥。
「這次真的是虧本的,或許以後見到父親,他還會責怪我。」
「別說這種話。」宋舞霞不滿。丁父早就死了,她可不希望他們見上面。
丁文長笑著攬住了她的肩膀,感嘆道︰「其實通過這次的事,我真懷疑京城之中有太後不知道的事。」他的臉上難掩擔憂之色,但還是繼續解釋著︰「當年,父親為了自保,同時也是怕先皇發現他最後留了暗手,在很早之前,听從了一位灰石先生的建議,偷偷留下了四名專門負責訓練暗衛的高人……」
「灰石先生?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哦?」丁文長驚訝,續而搖頭,「應該不可能的,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父親也沒見過他,只是與他書信往來而已。」
「可能是我記錯了。」宋舞霞失望嘆氣,接著追問︰「然後呢?太後命你交出這四人?他們應該年紀很大了吧?。」
「是啊,太後的條件就是這幾人。不過最讓我驚愕的,太後居然知道他們的存在,我一直以為沒人知道此事。」說到這,丁文長轉頭向外望去,嘆息道︰「時至今日,父親留給我的人,一個都沒剩下了,我也算得上敗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