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載濤就來到了醇親王府,眼巴巴地等著幼蘭趕緊回來,倒是比人家正分的丈夫還要著急。
其實,按說他已經見到了婉貞,該放心些了才是。但偏偏不見還好,見了一面似乎更是將他壓抑許久的相思之情全都挑撥了起來,回家之後,神魂顛倒,反倒比沒有見面之前更加思念成疾。
還有便是載洵。原本他和婉貞的感情是個秘密,除了載灃之外,知道的人並不多。但自從在皇帝面前挑破了,便也光明正大起來,以前還需要為自己對婉貞的關心找個借口,現在卻連借口都免了,毫無顧忌地表現出對婉貞的愛戀之情來。幼蘭被慈禧傳召的事情並不是秘密,因此一大早,他便也來到了醇親王府,存了跟載濤一樣的心思,就等著幼蘭回來,給他們說說婉貞的情形。
兩兄弟如今成了針鋒相對的情敵,自然不復過去的和睦,只是彼此還知道收斂,也還牢記著前日皇帝的訓斥,如今危機未除,不是互相爭奪的時候,需得齊心合力,渡過難關才是。因此雖然彼此心里有著疙瘩,卻也只是冷了張臉,互不交談而已,並沒產生什麼齷齪。
他們一個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茶碗端詳了怕是有小半個時辰了,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麼;另一個則圍著客廳不停地轉著圈子,臉色沉凝,心事重重。載灃坐在主位上,看著這兩個弟弟的表現,忍不住搖頭嘆息。
忽然,只听外面傳來一陣嘈雜,一個下人飛奔進來,打了個千兒道︰「稟王爺,福晉回來了。」
載洵和載灃猛地站了起來,載濤也同時頓住了腳步,一齊向外看去。不一會兒,只見幼蘭牽著小溥儀,緩緩走了進來。
「王爺吉祥,郡王爺吉祥,貝勒爺吉祥。」看到這三個男人,幼蘭毫不奇怪,微笑著福了一福,說道。
「福晉辛苦了。」載灃抬了抬手,說,「一定累了吧?快坐坐。」
幼蘭微微笑道︰「不累。」
小溥儀掙月兌了她的手,撲向載灃,叫了一聲︰「阿瑪」
載灃將他抱了起來,親了親那紅撲撲的小臉,樂得他「呵呵」直笑,賴在了父親懷里不肯下來。
載灃無奈,只得抱著他坐到椅子上,看著幼蘭在身旁坐下,問道︰「怎的去了這麼久?老佛爺一切可好?」
載洵和載濤不約而同豎直了耳朵,摒住了呼吸,等待幼蘭的回答。他們是親耳听到慈禧病重昏迷的,如今已經過了近兩天,也不知情形如何?
幼蘭不疑有他,笑著說道︰「老佛爺年紀大了,難免有些精力不濟。不過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听到這樣的回答,三兄弟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失望。
慈禧平安無事,也就意味著如今這復雜的情形還要繼續持續下去,對一心想要解救婉貞的三兄弟來說,眼前仿佛剛剛看到一絲曙光,現在卻又飄遠了。
不過失望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載濤如今更關心婉貞的事情,于是緊接著問道︰「五嫂,這次去你可見著婉貞了?她現在怎麼樣?病好了嗎?。」
幼蘭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道︰「七爺不必擔心,我確實見著婉貞了,她的氣色還不錯,身子也基本痊愈。只是皇上擔心著她,怕她落下什麼後遺癥之類的,仍舊處處約束著她不讓她隨便動作。」
听到婉貞無恙,三兄弟都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喜色。
「多謝五嫂了」載濤誠心誠意地說。
幼蘭忙道︰「不敢當。其實這也沒什麼,我不過就是去看望了她一下而已,在園子里,老佛爺和皇上對她都是極好的,你盡管放心。」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來婉貞曾經說過的話,不禁臉色一僵。雖然立刻就被掩飾了過去,但在夫妻多年的載灃眼里,卻無所遁形。
「福晉,難道還有什麼其他的事麼?」他疑惑地問道。
「這……」幼蘭有些為難,說不說好呢?這件事有些敏感,她本提都不想提,但不知為何,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種感覺,她必須把它說出來
載濤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緊張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婉貞又出事了?」
幼蘭急忙搖頭,道︰「沒有。有老佛爺和皇上的照顧,她又怎麼會出事呢?只是……」
載洵也著急了,不由催促道︰「只是什麼?五嫂你快說啊」
幼蘭看了他們一眼,嘆了口氣,終于說了出來︰「婉貞跟我說,老佛爺派人去催促她皇嗣的事情呢。」
這話一出,三個男人頓時都僵化了。
他們其實都知道,慈禧將婉貞弄進宮去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這許久了也沒有什麼動靜,而且載濤還得了皇帝的親口保證,一定會把婉貞完璧歸趙,所以他們也就從未把這個目的往心里去。只是沒想到,慈禧竟然這麼等不及,居然就在催了?
載洵和載濤面沉如水,頓時陷入了沉默。
如果婉貞要為皇帝生孩子,那就是說,她必須真正成為皇帝的女人這讓他們兩個怎麼受得了?
幼蘭看了他們一眼,忍不住默默嘆了口氣,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點透不過氣來。不由自主起了逃避的心思,她勉強笑了笑,抱過載灃懷里的小溥儀,說道︰「好了,我也有些乏了,王爺,我就先去休息了。」
載灃點了點頭道︰「好,你好生休息,晚膳的時候我派人叫你。」
幼蘭抱著溥儀走了出去,客廳里頓時又剩下兄弟三人。
載灃沉凝著臉色,看了兩個弟弟一眼,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書房去。」
兩人此時正滿月復心事,也沒心情管其他,像木頭人一樣,渾渾噩噩跟著載灃站起來,一起來到了他的書房。
看到兩人呆愣中帶著些許頹唐的神情,載灃深深嘆了口氣,沉聲說道︰「好了,皇上和婉貞正需要我們的幫助,你們還有空在這里發呆?」
載洵和載濤神色復雜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再也興不起爭奪的心思。目前的第一要務,不是確定婉貞的最終歸屬,而是如何把這一關應付過去。
其實他們也知道婉貞是斷斷不會成為皇帝的女人的,如此一來,所謂的生兒育女也就變成了天方夜譚。但慈禧既然已經開口催促了,這事便有些棘手,若是婉貞一直無法生育,一向心狠手辣的慈禧會怎樣對待她?
但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難不成還能夠憑空變出一個婉貞的孩子來?
「五哥,能不能想個法子,把老佛爺先騙過去再說?」載洵想了想,問道。
載灃搖了搖頭,道︰「這個法子不妥。先不說如何才能騙過她,就算一時騙過了,又能持續到幾時?女人懷胎,最多十月便要生產,難道你想讓婉貞懷上幾年不成?」
載濤心中一動,道︰「要不這樣。咱們姑且先像六哥說的,想個法子騙過去,然後再去尋找另外的合適的孩子,算準了時間送進宮去,就說是婉貞生的不就行了?」
載灃看著這個天馬行空的弟弟,很是有些頭疼,忍不住斥道︰「胡扯天家皇子,豈容一絲褻瀆?你在街上隨便找個不三不四的孩子去冒充阿哥,對得起我愛新覺羅的列祖列宗嗎?。」
載濤卻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五哥,你想得太嚴重了所謂冒充,不過是一時的。太後權柄雖重,但畢竟歲月不饒人,這次她沒事,可不代表永遠都沒事,總有一天她會比皇上先走,到時候,再想個法子解了這套就行了啊」
載灃一愣,頓時也覺得有些道理。以慈禧和皇帝的年齡,沒人會懷疑她會死在皇帝前頭,而一旦沒有了慈禧的掣肘,皇帝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麼一想,倒是自己有些拘泥了。
他對這個提議有些心動,但還是難掩憂心地說道︰「好吧,就算你說的法子行得通,那也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若是按照你說的去做,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該如何騙過太後?須知後宮嬪妃是否有孕,那是要經過太醫的診脈的,我們想要騙人,也得看看別人配不配合才行」
載洵皺了皺眉頭,道︰「其實這也不難。如果能從太醫身上下功夫,找到一個願意為我們圓謊的人,此事未必就不能成。」
載灃嘆了口氣,道︰「可是誰又會冒著誅九族的危險來幫我們呢?那些太醫們,一個比一個怕死,就算我們出重金怕是也買不來一個願意的人啊」
載洵陰惻惻地說道︰「若是正常的途徑,自然是沒有人願意的。但這些年的官場,又有幾個人是干淨的?太醫們必然也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只要我們能夠掌握這一點,那就等于立于不敗之地,想要找人為我們賣命,還愁找不到嗎?。」
听了這話,載灃和載濤不禁都心里一涼。尤其載濤,總覺得這個法子有些陰毒,不由張了張嘴。但話到嘴邊,卻忽然在眼前閃過婉貞的面容,心念電轉,終于又把話都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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