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個聲音,光緒和載灃齊齊吃了一驚,卻都不懼。
光緒親自走到門邊,打開了門,笑道︰「婉貞,夜里露氣重,你怎不早些休息?」
婉貞邁步走進來,笑了笑道︰「既知夜里露氣重,皇上又為何不早些休息?」
見她反倒用自己的話來說自己,光緒不由一愣,頓時啞口無言,無奈地笑笑。
婉貞不過是說笑,自然是點到即止,光緒是皇帝,即便關心也只能那麼一兩句,于是斂了笑容,端正一禮道︰「參見皇上。」
光緒自然不會跟她較真兒,就連那一絲無奈,也不過面上表表而已,心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生她的氣的。急忙攙了她起來,笑道︰「早叫過你,在朕的面前不用那麼多虛禮,你總不听。正好醇親王也在這兒,你倒是幫忙說說她。」
婉貞抿嘴笑道︰「皇上恩典,臣妾感激涕零,但畢竟禮不可廢。」說完,又對載灃福了一福,道,「五爺吉祥。」
光緒搖頭嘆息著,載灃卻在心中松了口氣。
看婉貞這樣,二人之間,有著別樣心思的,怕是只有皇帝一人罷了,至少婉貞自己並未存著飛上枝頭的心思。這個認知似乎令他心底,某個地方的重負輕輕地放下了。
雖是親戚,他也不敢怠慢,急忙客氣地回了婉貞的禮。
光緒扶著婉貞坐下,微責道︰「你的身子還未大好,怎麼就出來了?」
婉貞嘆息著,看著他無奈地說道︰「皇上,臣妾早就沒什麼大礙了,皇上無需擔心。听小鐘子說五爺來了,臣妾心知必是那事有了法子,一時心急便過來了,望皇上恕罪。」
光緒搖頭道︰「什麼恕不恕罪的?這事本就該讓你知道,只是朕怕你身子不好還惹你憂心,所以才沒叫你。」
婉貞只覺得鼻頭微酸,心卻暖暖的,柔柔一笑道︰「謝皇上體恤。不過臣妾也沒那麼身嬌體弱,既然已經好了,便更應該多多走動才是,以利于身體恢復。」頓了一下,她又道,「皇上,方才五爺說的法子,臣妾在外面听了,覺得應該可行。」
光緒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看了外邊一眼,沒有說話,面色卻有些不愉。
婉貞與他相處日久,察言觀色,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並能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于是微微笑道︰「皇上,請放心,小鐘子做事沉穩,您還不知道麼?也就是臣妾,換一個人,是絕對不能走到這外面來的。」
光緒陰沉的臉色這才好些了,看著她,關心地問道︰「那在你看來,為何此事可行?須知這一瞞下去說不定就是數年,時間太長,宮里頭又人多嘴雜,萬一出一丁點兒紕漏,後果都不堪設想」
婉貞卻笑道︰「皇上,雖然風險大,但若成功,效果卻是極好的。而且,這也是一勞永逸的方法。老佛爺心心念念的,不過就是想有一個皇嗣,將來可以繼承您的大統,但生兒育女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即便真的有了,萬一生出個格格,豈不是一樣還得一樣擔驚受怕著?若是能抱一個男孩來,以後便當無憂了。」
她娓娓地說著,理由其實是有些牽強的。但真正的理由她說不出口,難道要她告訴他們,慈禧沒多久好活了嗎?
慈禧雖然厲害,但並不是神,想要騙過她,只要有了自己和光緒的配合,再加上太醫的照應,短期內應該不難。光緒他們憂心忡忡,不過是因為覺得必須長期這麼欺瞞下去,夜長夢多,難以從頭到尾都掌握周詳。
然而婉貞卻知道,最多數月,到了年底的時候,慈禧就該一命嗚呼了,又哪里用得著什麼長期的安排?只要能在這幾個月里,小心一些,應付過去就萬事大吉了
這番理由卻是無法細說,所以她也只能拿了上面那個借口,雖有些牽強,但多少也有些說服力。
光緒和載灃面面相覷,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不過即便如此,這個計策還是有些冒險,畢竟騙一時好辦,騙上幾年卻是難上加難
兩人陷入了沉思,婉貞看著他們,心中不由有些焦急。若是他們有著跟她一樣的認知,就應當知道用這個法子絕對不會有問題,可真正的理由她卻偏偏說不出口
該怎麼辦?
她絞盡腦汁,卻也無計可施,正在發愁時,忽見光緒面色肅整,仿佛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沉聲說道︰「就這麼辦吧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先把這一關應付過去,免得皇爸爸再給婉貞出什麼難題。這個法子雖然有些後患,卻也是眼下能夠想到的最好手段,暫且便用著。萬一以後出了什麼紕漏……到時候再說吧」
婉貞和載灃不由得雙雙一愣。
雖然婉貞想要讓他們接受這個方法,卻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一向優柔寡斷的光緒來最終拍板定案。載灃就更不用說了,在他的記憶中,包括前些年親政的時候,又幾時見過皇帝如此殺伐決斷、果敢堅毅?
婉貞見他無論做什麼,都把自己的事情考慮在了第一位,登時心中一暖,卻又一酸,眼前瞬間模糊了。
急忙垂下眼簾,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淚光,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她低聲說道︰「皇上聖明。」
載灃也是心中感慨。雖然始終對這個方法有所疑慮,但既然皇帝已經決定了,又是這麼干脆堅決,令他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皇帝在一天天變化著,變得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天子無論是性格、思想、還是手段,都在一點點地進步著,越來越讓他看到了未來的曙光。這麼一想,就算做這件事有些風險,那又如何?
值得了
想到這里,他躬身答道︰「臣謹尊聖諭。」
光緒點了點頭。他雖做了主拿了決斷,心里卻一點都不輕松,但事已至此,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性命問題,為了婉貞,他必須放手一搏
他沉凝道︰「醇親王,這事就交給你了。多羅郡王、濤貝勒、還有你,是朕的兄弟,也是朕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希望你們切莫辜負了朕的信任啊」
說罷,他長嘆了一聲。
風風雨雨這麼多年,從開始的自信滿滿,到後來的心灰意冷,當初信任的人,以為可以托付重擔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叛了,到如今,幾乎就是個孤家寡人。鐘德全、婉貞,他只有這麼兩個可以全心信賴的人,載灃他們,雖說是兄弟,但卻早已疏于往來,究竟能有幾成可信?他不知道。會這麼說,連帝王心術都算不上,只能說是一種下意識的困獸之斗罷了。
載灃心中一沉,「噗通」一聲跪下了,磕頭道︰「臣弟萬死不敢辜負皇上的重托。」
光緒笑了笑,平靜地說道︰「好了,不要跪來跪去的,咱們兄弟之間還用在乎那些?趕緊起來吧。」
嘴上的話誰都會說,但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他早已習慣了人們的口蜜月復劍,听在耳朵里的未必就是真實的,唯有真正做成了才能算數。
婉貞看了看他,心頭也不禁沉甸甸的,站起身來,代他雙手扶起了載灃。
沒有別的說話,她只深深地看了載灃一眼,便明了了彼此的心思。她知道載灃是個聰明人,定能理解光緒的心情,無需多做解釋。
載灃確實是知道的,也對這位皇帝兄長的境遇頗多感慨。莫說是皇帝,就算隨便換一個人,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以後,對人心的信心還能剩下幾分?實在不能再苛求了啊
所謂日久見人心,這個心結,是皇帝自己結下的,也是太多的背叛和殘酷造成的,想要解開,只能一步一步,靠事實一點一點證明。
不再多說,他恭聲道︰「皇上既然已經有所示下,臣這就去辦差去了。臣告退。」
光緒點點頭,平靜的聲音中多了一絲關切,道︰「一切小心,辦事固然重要,也要當心別給自己惹上麻煩。若真的事不可為,千萬別勉強,再重新計議就是了。」
載灃心中一暖,道︰「謝皇上關心,臣明白了。」
光緒笑了笑,道︰「那就好,你去吧。」
「喳。」載灃說道,然後打開房門,左右覷了一眼,確認無人之後,輕巧地走了出去。
光緒和婉貞並沒有送他,免得動靜太大,反倒驚動了別人。目送著他走出門去,婉貞回頭看了看眉間深鎖的光緒,心中默默一嘆,上前勸道︰「皇上,別擔心了。五爺他們都是能干的人,不會有什麼紕漏的。」
光緒抬頭看了看她,苦笑了一聲,嘆道︰「朕倒不是擔心他們會出什麼差錯,只是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婉貞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其實,她很想說,用不著多久了,慈禧很快就會死了。但理由是什麼?因為她來自百多年後,所以知道歷史的發展麼?
思緒百轉千回,她也只能輕聲安慰道︰「皇上,時間,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卻也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您只要堅持、再堅持,必定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光緒沉凝了許久,拉住她的手,展顏一笑道︰「朕會的,婉貞,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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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小舞今天很不舒服,所以更新遲了,請親們原諒今天還有一章加更,會晚一點,凌晨以後才能上傳了,所以親們也不必等了,明早起來看吧。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