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國的國宴和影照的基本毫無二致,都是光影交錯,酒杯觥籌。薛藍田望著碧玉盞中泛著珊瑚紅色醇香四溢的葡萄美酒,微微發著呆。真不明白當初怎麼就應承了下來。看看這月行的皇宮,雖然外面的風景雅致了些,但是骨子里的東西還是改變不了。自古宮廷中都是冷漠寡情,似乎很少會有例外。
好在她的身後還站著舒少白,那個從天邊降臨到她身邊的男子。有他在身邊總會感到異常的安穩。雖然有的時候感覺離他是那麼遠,她永遠看不透他心中所思所想,可是在他的眼中她卻像是通明的一樣。她也好想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到底有多少秘密瞞著她呢?
想著想著,薛藍田淡淡側了首,卻見一直侍立身後的舒少白不見了薛藍田怵然一驚,他去哪里了如何連去向都不告知她。
雖然知道他的目的是皇宮,可是她卻從不知曉他來皇宮的用意。他說來了皇宮就會把欠她的銀子還給她。那,他不會在皇宮里盜竊吧!可是他那樣的一個人會做這樣的事情麼?不不不,他是舒景恆的表親,那麼也是皇親國戚。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如果是皇親國戚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入皇宮而一定要借薛藍田侍從的身份進來。薛藍田忽然感到她真的,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
她想找個人問清楚,可是這偌大的皇宮中這幾百人她找誰去問呢?誰會告訴她呢?若是舒景恆夫婦來了還好,可是這一次淮陰侯借事務繁忙為由沒有親自到上元來朝賀,而是派人直接送來了賀禮。和她熟識的人又離她那麼遠。要不要,去找他?
薛藍田左右權衡再三,還是離了位置,出了大殿,向殿後的深宮中追尋而去。而她沒有察覺的是,在她離開的同時,還有另一個人也離開了大殿。
落瓊公主和侍女思梅一同從側門出了昭明殿。她素來討厭宴會中的歌舞喧囂和那一張張世俗諂媚的嘴臉。
思梅在前面提了一盞琉璃風燈,落瓊緩緩踏在青石道上,四周是香馥梅海,素手輕輕攀上一只雪梅,「 」的一聲,那枝梅花便折入了她的手中,清冽的唇激起半絲冷笑,「都是些俗物,不如出來透透氣。」
思梅提著風燈,面上含了淡淡的憂色,「公主也不是不知道帝君存的心思。這麼拂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妥當麼?」
卻見落瓊淡淡冷笑,「那些個凡夫俗子,懶得看。」忽然她感到梅海深處有一道暗影。月輝撒在玄青色衣袍上,眉目被花枝遮住看不分明。「誰」落瓊倒也不怕,輕輕喝道。「見到本公主還不出來見架」
卻見那暗影停頓了一下,卻還是緩而優雅地踱步出來。月光照在他的面上,嘴唇輕抿,眉眼清涼。落瓊見到他的面容,驚得低呼出來「清,清徽表哥」
舒少白淡淡一笑,「落瓊,好久不見。」
這一次,落瓊公主卻徹底怔住了。
舒落瓊第一次見到舒少白,是在她十二歲的生辰上。那一年的舒少白也不過只有十四歲而已。十四歲的清秀少年,穿青白的衣袍,午後的時候,喜歡在庭中舞著一把不知名的墨色長劍。那一年透過花叢的匆匆一面,不過就那麼一面,也許會毀了她的一生。
六年了,她等了他六年。六年,再深刻的記憶都會變得模糊。不過當日那明媚天光以及他挑劍探花的輕逸身影卻從未磨滅。一轉身,當時至今。而今日今時,他竟然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就像是這年年歲歲的光影中無數次幻想中的那個樣子。
他們都說她眼界頗高,尋常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那是因為她太早遇見了這麼個驚才絕世的男子,那還會有誰會入了她的法眼呢?記得當時她得知他已經定親了的時候是多麼的絕望,她多想去問一句,他是不是被迫的。而父王說定遠侯府已被滅門了的時候,她卻都快萬念俱灰了,她多怕再也見不到這個人。
「清徽哥哥,你真的是清徽哥哥,他們都說你死了。」倏忽間,落瓊清寒似雪的面上仿佛一瞬間有千萬朵春花開放。眼眸中帶著思梅從未見過的光彩。
舒少白只是淡淡頷首,「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慢慢與你道來。」
落瓊斂眉含笑淡淡點了點頭,「清徽哥哥這次來是做什麼的?」
舒少白略微沉吟道,「我要舅父幫忙。你能幫我麼?」
落瓊滿眼的笑意,「當然不過,今日的晚宴應該會到很晚。不如我讓思梅找人收拾出間客房,明早我就去尋父王與你見面。」
「不了,我自有住處。見面的事情就勞煩公主了。」舒少白淡淡一禮,轉身就要離去。
「唉」落瓊剛要挽留,卻見他又轉過身來叮囑了一句,「還有,以後不要叫我穆清徽,現在我的名字是舒少白。」
「知道了。」落瓊淡笑著應答,見到的卻是舒少白漸行漸遠的身影。眼中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不過短短一瞬就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孤冷面容,「思梅,找人跟過去,找出今日他住在哪里。」
思梅領了命下去。落瓊把手中的梅枝狠狠折斷,他為何對她這麼冷淡?不過沒關系,這一生,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薛藍田走出了昭明殿,四周盡是梅枝雪海,一眼望去,遠處盡是重樓環宇層層疊疊的高聳檐頂。她循著小路慢慢向前尋著,不過也不敢走出太遠,怕一會兒迷路趕不回昭明殿。
撥開蔽目梅枝,向著燈火闌珊處行去。沒想到剛要舉步,便听到女子的聲聲抱怨,「我看這月行的宮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麼。也不知道父王為什麼一定要我和哥哥來。當初要不是為了見到藍田哥哥誰想過來。呸呸呸,誰要見他」
什麼叫冤家路窄,狹路相逢。薛藍田听到聲響趕緊找藏身的地方,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誰」湘舞公主的侍女眼尖,一下子看到了薛藍田疾躲的背影。
眼見著躲無可躲,薛藍田只得駐足回頭。「是我。」
湘舞看到眼前的人又驚又喜,自從那天她跑走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那一天她收到了他給她的曲譜。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悲傷。畢竟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救過她的性命,而且他是個那樣好的人。雖然他不喜歡她,但是她也沒有理由去恨他啊。只是沒想到多日來的再次相逢竟會是如此的突如其來。
「藍田哥哥。」湘舞怯怯地叫道。
薛藍田心中一動,向著她笑了笑。
湘舞走近她,低頭沉吟了一下,遲疑地開了口,「我想,我不應該怨你。就像,這麼多年,我沒有嫌棄過我哥哥一樣。」
薛藍田暗暗舒了一口氣,果然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公主善解人意,以後定當會尋得佳婿。」
湘舞的眸光暗了暗,「藍田哥哥,我們還是朋友麼?
薛藍田淡笑著點了點頭,「自然。」
湘舞的眼中露出了一線光亮,「那三天後你還能為我奏樂麼?」
「當然,不過,我沒有隨身帶樂器。」薛藍田有些為難。
湘舞笑道,「沒關系,我有,明日里你來尋我,看看合不合適。」
「好一言為定。」薛藍田眼含笑意,這個小姑娘越來越招人喜愛了,如今私下里沒有生人,不如就把真相告訴她吧。這早晚是個心結,早些解開也好。薛藍田剛想開口,卻又見著路盡頭的梅叢中出現了一群身影。其中有個身影看得分外熟悉,電光火石間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人像。不好是郁初庭
「公主,我想起還有些急事沒有處理。明日我一定去您宮里尋您。」急匆匆地丟下這句話,便馬不停蹄地溜走了。
留下一臉莫名的湘舞,對著服侍在側的宮女,「這,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