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了六月。日光透過雲層,照在月明閣的蓮花池中,燻風微蕩吹起陣陣荷香。
郁暖煙坐在石階邊,赤著腳,雙足在水上晃啊晃,荷葉田田,白蓮初綻。她斜倚石上素衣碧裙就像是凌波蓮荷,清姿玉韻,裊裊風流。手中拿著藥書,輕輕誦背。
自那日聖旨下來,宋先生便不得不收她為徒,雖有些不情願,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遵旨而行。
這影照的藥書和郁暖煙以前學過的中藥學、方劑學大體相通,有了底子,自然學起來輕松許多。幾個月下來,宋先生也忍不住夸她頗有天賦,漸漸的從敷衍應付變得格外上心,只願把平生所學傾囊相授。
只有郁暖煙自己明了,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但現在看書確實要比在學校時認真了許多。
妢兒在一旁準備好了茶點,看著從未如此用功的小姐不禁一笑,輕步走到了郁暖煙的身側,「小姐已經看了一個對時了,歇一歇再看吧。」
郁暖煙抬頭看著如洗碧空,「也好,在日頭下看書傷眼,一會兒幫我把書移到屋子里去吧。」
妢兒應了,郁暖煙穿好鞋,側身坐在石凳上,端起桌上茶碗,輕輕掀開杯蓋,一股清淡幽香飄逸而出。「這茶真香。」
「這是今早新采的荷露,小姐嘗嘗這糕點也是新鮮的荷花瓣搗碎做的。」妢兒從屋中出來,含笑答道。
郁暖煙一嘗果然微甜中夾了一絲清雅荷香。「難為你有心了。」
「是大公子想出來的法子,我們這些俗人哪里想得出來?」妢兒輕輕一笑。
原來是大哥,郁暖煙嘴角含笑,如此也算是食花飲露了。
看著池中白蓮郁暖煙腦中忽然想起了前幾日看過的一個烏發的方子,此時荷花初綻蕊正是入藥的佳時。他已花入食,那她便已花入藥好了。
想著想著郁暖煙便走到了池邊,月兌了鞋襪,牽起裙子跳到了蓮花池中。妢兒一驚,「小姐你要干嘛!」
郁暖煙回眸一笑,「不是告訴你要叫我暖煙麼!」說罷她便向荷塘深處走去,還好月明閣中的池塘清淺剛剛沒膝。
「小姐•••」妢兒急急開口,卻見郁暖煙回首挑眉,略帶薄怒「嗯?你叫我什麼?」
「暖•••暖煙,池塘里危險,你快上來吧!」妢兒急切喊道。
「這里好涼快啊!我要采些花瓣給爹爹做藥丸,姐姐一起來啊!」郁暖煙興致勃勃,玩的不亦樂乎。
妢兒在岸邊看著只能干著急。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郁暖煙輕輕撫著身旁的素白花瓣,選了一只剛剛采下,回眸間,卻見無垠的天光照射下,三道清俊身影向池邊緩緩行近。
月白,淡青,銀灰,如朗月清風。郁暖煙一時怔住,待看清原來是兩個哥哥,當然還有蘇雪林。
日影下郁暖煙單手執著一朵白蓮,婷婷立于水中,姿若謫仙。
「煙兒,你在干什麼,快上來!」郁澤靜有些心急。郁初庭則走到了池邊,輕踏石沿,郁暖煙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環在懷中帶到了岸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這回她可見到活的了!「二哥!你竟會武功!」
郁初庭淡淡一笑,「快穿上鞋襪,免得一會兒著涼了。」
郁暖煙嘻嘻一笑,妢兒幫她套上了鞋襪。
「你說你哪里像個侯門千金!」郁澤靜一臉無奈。
「看著池中蓮花開得正好,想起了一個烏發抗衰的方子想著給爹爹做個藥丸。」郁暖煙討好般地拽著郁澤靜的寬大袖口。
「想不到你還挺有孝心!」蘇雪林在一旁輕搖折扇。
郁暖煙斜覷了他一眼,揚了揚下巴,「那是當然!」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方子,說出來讓我們听听!」蘇雪林把臉湊上去。
郁暖煙一臉挑釁的笑,「你想知道啊?」
蘇雪林點點頭。
「就不告訴你!」說罷郁暖煙拔腿就跑。
蘇雪林在後面追,「死丫頭,還不快告訴我!」
清荷墜露,薰風怡然,一時間月明閣中滿是笑語歡聲。
一轉眼,月上了柳梢,蘇雪林留下來和他們共進晚餐。心里卻還惦記著下午的那個藥方。
郁暖煙默默扒著飯,看著蘇雪林的模樣強忍住了笑。
「好妹妹,你就告訴我吧。」蘇雪林似假還真含冤帶嗔地望著郁暖煙,極委屈,那眼神看得郁暖煙不禁渾身一抖。
「蘇惡少也有求饒的時候。嗯,我要好好享受一番。」郁暖煙揚了揚下巴似是頗為自得。
「是,郁大美女你就告訴我吧。」蘇雪林討好地一笑。
「下次強搶民女的時候可別忘了帶上我!」郁暖煙一路色迷迷地看過去。
蘇雪林拍了拍胸脯,雙眉一挑。「那是自然。」
郁澤靜,郁初庭兩兄弟听到他二人的對話瞬間頭上扯出三條黑線,幸好郁老爺不在,不然看到這唯一的女兒竟變成個女流氓不得氣暈過去。
郁暖煙不再逗他,娓娓道來「其實很簡單,取荷花,地骨皮,薄荷,蓮花心,汲石子,人參,木香和蜜為丸每日服兩丸即可。話說你這麼急著知道干嘛,小心補過了。」
「誰說我自己用了。」蘇雪林輕撫額間碎發,下巴微揚,一副你哪里懂我的模樣。
「哦,還挺孝順,真乖。」郁暖煙恍然大悟,想是他也要給雙親做這個藥丸吧。
「切。」蘇雪林沒理他。
郁暖煙嘴角含笑,看著眼前的金玉公子,他這個人,永遠把最開心的那一面展露給別人,仿佛無憂無慮,可是其中冷暖還是只有自己知曉。
月光如水色泠泠灑下,流嵐亭中錦瑟橫斜。郁暖煙三月前把這架「月如霜」搬到了自己的閨閣中。夜中彈起才知曉原來那上面嵌的三顆竟是夜明珠。
亭中明珠發出柔柔輝光,與月色遙相輝映,天上月,庭中月竟一時分不出彼此。郁暖煙端坐琴瑟之前,其余三人或倚著欄桿,或靠著山石。
擘、托、抹、挑、勾、剔、打、摘樂聲如流水,如鳳鳴,如南風,如月行。彈的是《采蓮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皓月當空,曲院風荷,雲錦晚涼天,渠香隨人遠。空中又有美酒淡淡的香氣,此景只應天上有。
蘇雪林似是醉了,一手支頤,一手拿著玉箸輕敲玉盞,竟暗暗和上了節拍。眼神迷離,姿若醉玉頹山。
不知他心中有多少苦悶,郁暖煙總覺得這個人其實並不快樂。
她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時代,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同樣的,也不知曉其他人的。今後的今後,他們四人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舉杯听琴,安穩無憂?
露重更深,終是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了。郁家兄弟送走了蘇雪林,一時間月明閣又安靜了下來,郁暖煙臥在塌上,耳邊是遠處的幽幽蟬鳴,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