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這句詩說的好,梨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如今人間四月,芳菲將盡,梨花已逝,杏花也快落盡了。
而穆家終因功高蓋主,風頭太過,惹來了滅門之災。這幕後凶手是誰,其實不難猜測。只是想不到影照帝竟如此絕情,的確太令人心寒。
簡單分析一下,影照帝的心情也不難理解。定遠侯戰功赫赫,為影照打下半壁江山,又是皇上的親弟弟。這影照的天下是他們穆家的天下,照影帝姓穆,他定遠侯也姓穆,想當年立嗣的時候,定遠侯想來是年紀尚輕沒有什麼資本可以和他這個哥哥一爭高下。但是如今不同了,他手中有兵權又有了如此的偉績豐功,若是再加上點什麼野心,影照帝恐怕帝位不保啊。估計是影照帝迫害妄想癥作祟,最終下定決心,所謂先下手為強,休怪生在帝王家了。于是定遠侯一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當了炮灰。
雖然可以理解,但是這般心狠手辣,卻是常人所做不出來的。果然最莫測的不過帝王心啊。伴君如伴虎,誰知道哪一天你就落到了虎口中,然後被吞的一點渣都不剩,真是怵目驚心啊。
想到穆家一朝大廈傾頹,竟落得如此下場。薛藍田就隱隱有些擔憂,不知道如今郁家如何了。
蘇雪林信上還說,那個穆家的世子穆清徽,好像是被守衛護送著逃過了滅頂之災,只是仍舊下落不明。郁家與其有過婚約,幸好當日薛藍田逃婚了,不然郁家如今就該不知如何自處了。
雖然明面上郁家獨善其身,但是畢竟郁青山和定遠侯穆凌蕭多年私交,估計暗地里幫了不少忙。還好,起碼他們穆家還有活口。想到了那個前未婚夫穆清徽,郁暖煙就覺著心里有些發堵。
雖然不關她薛藍田什麼事,但就是覺得,若是她的靈魂不侵佔了那郁小姐的身體,現在她和穆清徽二人就應該是一對燕爾新婚,雖然遭遇了滅門,卻也是患難與共了。如今她卻偏安一隅,如此一想,倒有點像她苟且偷生了。
雖說這種邏輯有些說不通,她和那穆家確實除了一張作廢的婚書以外毫無交集,但是總感覺欠了他們穆家點什麼,唉,算了,以後遇到姓穆的人便能幫襯就幫襯些吧???
小竹見著薛藍田的眉頭時而輕蹙,時而緊鎖,一時又不敢上前打擾,可算等到薛藍田長舒一口氣出來方敢插話。「公子,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他們穆家,被滅門了。」薛藍田長嘆了一口氣。
「啊!」小竹一下子被驚住當場,拂雪顯然也是驚訝。
「告訴門人,以後遇到穆姓的病人,能盡量幫襯就幫襯一點吧。畢竟郁穆兩家是世交,也算是盡一些綿薄之力吧。」
小竹和拂雪點頭應允,一時間空氣中浮著一絲淡淡的哀涼。
「把我的瑟取來吧。」薛藍田吩咐門外留守的使女,「小竹、拂雪,陪我到院子里坐一會兒,忽然覺著這屋子里太悶了。」
兩人皆隨著薛藍田來到院中小亭間,不一會兒碧衣使女捧來了一架錦瑟,雖然也是上乘卻不如當年的月如霜。月如霜已被留在了郁府,那時顧靈素的心愛之物,她薛藍田沒有資格帶走。
薛藍田想到了姜夔的《杏花天影》,杏花如雨,琴音流瀉。若揚揚春水,又暗含幾分惆悵。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蘭橈、更少駐。
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小竹一時痴了,「這是什麼曲子,真好听。」
「這首曲子叫《杏花天影》,好久不彈瑟了,一時手生了。」薛藍田淡淡笑著,心中卻是愁緒暗結。算潮水,知人最苦,果然做人最苦。
拂雪看出了薛藍田的心思,「前兩日新啟了一壺流香,何不找人端來喝了。「
「好主意!」
于是取來杯盞,院中一時滿是清冽酒香,三人對飲,繾綣如畫。
薛藍田輕輕執起杯盞,「最後一次這樣飲酒還是在世安,那一天我和蘇雪林在流雲齋,他說要為我踐行。」
想到世安,終歸是回不去了,但是她終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說起少爺,快一年沒見到他了。」小竹輕輕皺了皺眉頭,嘟了嘟嘴。
「想他啦?」薛藍田涎著臉湊上去,一臉壞笑。
「才不是!」小竹面上染了一層淡淡的緋紅,
「還說不是!」薛藍田一指戳到了小竹的面皮上。
「少爺你!」小竹羞的跳了起來,薛藍田忙倉皇遁走。
兩人一跑一追,惹得桐花簌簌。落英繽紛,美人如玉,宛若一卷色彩濃麗,層層渲染的精致工筆。
拂雪含著笑,看著這如畫景致,這種生活真好,怪不得薛藍田會這麼向往。
但是這世上偏偏就是有些人喜歡煞風景,比如~
「嗷,痛死本少爺了!」忽然院牆外傳來一聲慘叫,後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只剩下嗚嗚的悶聲。
「誰?!」拂雪立即警覺起來,薛藍田和小竹也停止了笑鬧,回到亭中,屏息細听,牆外的聲音卻漸漸偃旗息鼓了。
想是想起了什麼,薛藍田面上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小竹啊,我記得咱們昨天新進了一批蒼耳,你放到哪里去了?」隨手漫不經心地倒了一杯酒,給小竹使了個眼色。
小竹一開始還很懵懂,但是馬上了然,「喏,都曬在牆頭上了。放心公子,這批貨絕對新鮮,各個顆粒飽滿,日曬充足,根根倒刺挺拔,毒性強烈,毒死幾個色膽包天的綽綽有余~」
「嗷!」牆外的哀號聲又生生不息起來。隨之院門被人撞破,秦少游猛地沖到了薛藍田的身前,頭上還掛著幾顆未摘掉的蒼耳。
「呦,秦公子,您這是干嘛啊。」薛藍田裝出一臉莫名,心中卻憋笑到內傷。
「這,這真的能毒死人?!」秦少游的聲音有些顫抖。
「還行吧,讓我看看你的手。」薛藍田一本正經地說著,秦少游的手剛剛一直背在身後,听到此言終于不情不願地拿到身前來。
「油~嘖嘖嘖,疼不疼啊。」薛藍田看著兩只被刺得紅腫的手掌,忍住笑意,一臉關心。
秦少游忙眼中放光,「疼啊,可疼了。你看看還有沒有救。」
「唉~」薛藍田輕輕一嘆,面露惋惜。
「沒救了?」秦少游似乎瀕臨崩潰。
「也不是沒救,只是•••」薛藍田微微蹙眉,一臉為難。
「只是什麼?」秦少游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卻被小竹攔在半空。
「只是這藥費•••」
「我當是什麼呢!薛兄盡管開價,多少我都給。」
「好,夠爽快,小竹,帶他去劃價,五百兩。」
秦少游沒有半刻停留,直接隨著小竹一溜煙地離去。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薛藍田才忍不住笑了出來,坐在一旁的拂雪也忍不住染上一抹笑意。「公子,你這次可真把秦公子害慘了。只是他是越秀國的皇室,小懲一下也就罷了,別做的太過。」
「我自然知道分寸的,想不到五百兩這麼容易就到手了。對了,你吩咐藥房,給秦公子的藥中每付中再加三錢蒼耳子,給他通通鼻竅。物盡其用可別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