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來淡淡的陰雲,遮住了原本清冷的月色。玄衣的男子越走越近,薛藍田怔怔地看著他,駭得說不出話來。
男子看著她的樣子竟為不可見地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薛藍田心中一墜,干著嗓子道,「你為什麼把我綁來這兒?」說完便後悔,明擺著要把舒少白引來。
那男子緩緩踱過來蹲下,和她面對著面,「你說呢?」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透出危險的訊息。薛藍田下意識地避過。男子冷冰冰的聲音緩緩灑下,「自然是把他引來救你了。」
薛藍田定定心神,冷笑一聲,「那可就讓您失望了。
「失望不失望不是你說的算。」男子嘴角輕挑,眼神卻是越來越黑暗冰冷。
薛藍田知道他瞳術的厲害,忙閉上雙眼,「你別過來。」
「呵,上一次是我失誤了,不知道這一次你還能不能逃月兌。」男子的聲音冰冷而誘惑。一雙眼楮沉靜如淵,越來越幽暗深邃,像是遠古的深湖透不出半絲光。
不行,不能讓他控制她。若是,若是他借她之手做出什麼讓她後悔一生的事情,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薛藍田死死閉著雙眼,但似乎有另一種力量讓她不得不睜開雙眼,她死命掙扎著,忽然,一陣劇痛從腦中穿出直達瞳孔。「啊」薛藍田忍不住睜開了雙眼,就那麼一瞬,黑衣人看進了她晶亮的瞳仁中。
第二日,冬陽靜靜灑在積雪上,反射出靈動而跳月兌的細弱光芒。舒少白輕輕叩了叩薛藍田的房門,半天,卻無半點聲響。雖知不妥,但是躊躇了片刻,仍舊推開了紅木雕漆的房門。輕幛未垂的床榻上卻沒有了人影,床鋪還保持著剛剛睡醒的模樣,絲毫未有被人整理過的痕跡。
舒少白的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淡淡掃視了一周,桌案上杯中茶水已寒,想來人在夜中就已經失蹤了。他們的目標不會是她,那麼???忽然,一枚星芒狀的飛鏢透過窗隙直直射入,舒少白伸出雙指,並指一夾,飛鏢便被接在手中。
素色的綢緞,上面是金線織就的金盞菊,舒少白看著上面的剛勁字體,一點,一點地把素緞捏碎——今日午時,長亭西峰林。
舒少白取來佩劍,那柄貼身的含光已經被當掉,現在的這把劍,甚至值不了一兩銀子。不過,若是真正的高手,不管手中有沒有武器,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灰色的皂靴踏在被雪的山路上,四周是被凍得青舊的松林,松枝上是一團團如雲的雪團。墨色的披風被寒風輕輕吹皺,劍眉微皺,眼中有說不出的凝重,忽然他猛地抬首,看住了遠處松枝上的一襲黑影。
黑衣人靠坐在樹上,銀色的面具反射著清冷的光,帶著目空一切的狂妄,一雙幽暗的瞳帶著半分冷笑。
舒少白一雙寒眸化為一只利劍,直直射向枝上的黑衣人影,「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手中之劍應聲發出一聲清嘯,沖出劍鞘。劍若游龍,劍風揚起漫天雪塵,黑衣人此時也拔劍相擊,雙劍在空中相踫,金石相擊,發出一陣刺耳鳴響。
「你把她帶到哪里去了?」兩劍相抵的剎那,舒少白低低喝問。
黑衣人只是輕輕笑了一下,一雙幽暗的雙瞳緊緊地盯住舒少白,舒少白知道他的瞳術,用劍一擋,隔開了他的視線。
「呵,你的含光劍呢?這麼一把破劍,你以為,能擋得住我?」黑衣男子重新回到樹上,嘴角勾起半分譏誚。舒少白手中的劍上留下了一道深紋,若是再拼一次內力必要折斷,而黑衣人手中的寶劍卻是毫發無損。
舒少白兩指在劍身上輕輕一滑,悠閑從容,眼中閃著幽深華光。一字一頓地說,「未必擋你不住。」話音剛落他便若一道墨色的劍影沖殺出去,墨色的發隨風揚起,他的眼是劍,影是劍,勢也是劍。黑衣男子從松枝上躍起,又是一次二劍相擊,兔起鶻落間,黑衣男子顯了頹勢,眼看著要被舒少白一劍貫胸,卻未想那把劍實在是太脆弱,在二人內力的激蕩之下堅持不住,斷成了幾片,最終,只有劍柄處不到三寸的劍身插進了黑衣男子的體內。
黑衣男子譏誚一笑,手中的劍一揮而下,一雙眼眸變得幽沉黑暗,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又像是深海中潛藏的暗流漩渦。但是舒少白的眼卻像是一把刀,把深淵隔斷,把滄海橫絕。黑衣人的寶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清光,直直揮向舒少白的脖頸。劍勢無人可擋,無人敢擋。卻見舒少白伸出兩指,黑衣人冷笑一下,心中泛起一陣嘲諷,以指為刀,不過是痴念妄想,這世間怎會有這???這不可能卻見手中的精鋼寶劍在舒少白的手中斷為了兩截,而被舒少白夾住的那半截劍身已然沒入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吐了一口濃血,眼中泛出恨意,嘴角卻帶著半分笑意,那笑意詭異陰冷,讓人憑空升起一股不安來。趁著舒少白怔愣的一瞬間,黑衣人捂著胸口,幾個起落間消失在松林的深處。
舒少白欲追,卻已失了先機,環顧四周,茫茫的雪原林海間,沒有半分薛藍田的影子。舒少白凝著眉,向著松林深處,緩緩走進。
越走,卻越是心驚,這松林間暗含了陣法,若是沒有找到陣眼,那就是必死。
借著雪原,松林,能部下的唯有「雪濤陣」了,這是由一百年前的堪輿大師雪松子所創,主陣中又分天、地、風、雲四個分陣,緩緩相扣,容不得半分踏差行錯。舒少白一邊仔細計算著生路,一邊提防著走錯時射出的冷箭刀鋒。就這樣走了近兩個對時,終于看到了被縛在青松蒼勁枝干上的薛藍田。
舒少白快步走了上去,眼前的人只穿著單薄中衣,被寒風穿透徹骨冰涼。原本珠玉般的面容被凍得慘白,愛笑的嘴角也被凍得青紫。綢緞般的墨色長發順著耳畔輕輕垂下,淡淡的薄影與周圍的雪色融在一起顯得杳遠而朦朧,讓人忍不住生憐。舒少白正要加快腳步,正在這時,薛藍田卻緩緩抬起了凍僵的臉。一雙眼如被雪的孤漠,沒有焦點,沒有,任何神采。他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向著她走近,一步,一步,踏在雪上,踏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