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的夜色,就像是一抹色彩斑斕的濃彩霧嵐,哪里有人行,哪里便被籠上了一抹揮之不去的綺麗色澤。小竹和語卿去看上元的花燈,薛藍田望著窗外的如晝花市,綿綿薄薄的細密輕雪,忽然冒出了一個獨行的念頭。
寒風卷起鴛鴦瓦上薄薄的落雪,和著細細密密的雪花一同輕輕揚揚地飄落下來。街上皆是執傘而行的行人眷侶。街旁的寒梅上被精巧的系上了小小的素色梅花狀紙燈,點點的燈火明滅,就如夏日灘涂點點的螢火流光,只是更為精致,溫雅而富有情韻。
一陣夜風卷起幾瓣梅花飄落,落在了一柄綠意青翠的紙傘上。碧意盈盈的傘上被點上了幾抹香雪,傘的主人露出欺霜賽雪素腕,輕輕轉了一下象牙傘柄,那傘柄瑩瑩如羊脂白玉,而傘的主人那一只手卻更加柔美,落在傘上的梅瓣旋轉著飄落。
紙傘的暗影遮住了主人的面目,只留下寶石藍的錦繡長袍在風中如波浪輕擺,朦朦朧朧隱約籠著一場薄霧,卻惹人遐思千萬。
行走在霜水岸邊,玉輦端門,珠翠華蓋,秀色別樣繁麗。石青色的錦文緞靴輕輕踏在被霜的青石路面上,一雙水眸盯著這升平盛世,唇角卻不由得微微一聲嘆息。傘面輕抬,露出的竟是薛藍田的一雙眉,一雙眼。
這上元的所有事,所有物,無不讓她憶起了昨日的種種。「元夕風光,中興時候。東風著意催梅柳。誰家銀字小笙簧,倚闌度曲黃昏後。撥雪張燈,解衣貰酒。觚稜金碧聞依舊。明年何處看升平,景龍門下燈如晝。(1)」倚闌度曲黃昏後,像極了舊日的風景,可是如今花市如晝,而那些人卻在歲歲年年中成了回憶。
那一年的六月十五,影照的花燈節。夕陽漸沉,華燈初上,臨河兩岸華燈韶影。淡紫輕衫如仙如靈,青衫磊落景可入畫。若是,時間能永遠的停留在那一日,那就不會有紅顏仙逝,故人獨傷了。薛藍田回憶著當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對與錯,是與非,早就在命盤中亂成一團,誰都分不清了。想到這里,不由得一聲長長的幽嘆。
「沒想到在這里能踫到薛公子。」冷不丁地,從背後傳來一聲輕語。薛藍田回頭正踫上了一雙如沐春風般和煦的眼。這雙眼的主人好像是在哪里踫到過,但是卻一時想不起來。
「請問公子是?」薛藍田略帶猶疑,仔細打量了這位公子一番。一身穿著一絲不苟,流雲緙絲的水色長袍,腰飾溫玉環佩,繡沿上繡著一只青鸞。這是王侯級別的紋飾,尋常百姓不得使用,否則便會招來一樁不小的禍端。哦,她想起來了,這不是那日在流雲齋遇到的那個什麼寧襄侯家的賀蘭公子麼。恍然大悟一般,輕輕一禮,「原來是賀蘭公子。」
只見賀蘭公子眼中忽然一亮,睥睨顧盼間忽地透出淡淡的柔情來,「沒想到姑娘竟還記得。」
薛藍田眼中有些微微駭然,果然他已經看出來了,竟然也不回避,當著她的面就把她是女兒身道了出來。卻還是強裝鎮定道,「公子睿智,看來藍田這點小伎倆逃不出公子法眼。」
卻見那賀蘭公子眼波輕輕一蕩,淡薄的嘴角輕輕勾起,「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以前我不信,如今遇到了姑娘,我才覺得古人說的不假。」
什麼?薛藍田被他眼中光彩晃的有點暈,輕輕向後退了一步,有些微微的尷尬,「公子在說什麼?藍田粗笨,听得不明白。」
那賀蘭公子卻是不依不饒,情真意切,「本公子以前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直到那一日在流雲齋遇到了姑娘,從此竟像是失了魂魄,腦中無時無刻不在思憶著姑娘倩影。」
薛藍田听得這番言語卻沒有感動,反倒渾身起了雞皮。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最近命犯桃花,各種爛桃花競相爭艷?思及此處不由得又向後退了兩步,「賀蘭公子,這,那個從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呢,你是受了某種精神刺激而產生了幻覺。所以我覺得,作為刺激源的我不能再繼續刺激你了,我覺得我應該走了。就此別過。」說罷,轉身就要向後跑去。沒想到袖口被拉住,碧色的紙傘「砰」地落到了地上。
「賀蘭公子,你這是。」薛藍田詫異地回頭,這個男子還真是大膽,剛要出口訓斥,卻見他的面容緩緩移近,駭得她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我寧襄侯府良田千頃,廣廈千萬,有多少女子都心心念著能嫁入侯門。而且侯府里就我一個嫡出,勢必要繼承侯位的。到時候,你就是王妃。」這麼露骨直白,直接利誘了。薛藍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不由冷笑出來,可惜了這麼一副好面皮,只是這話說的卻叫人反胃了。
「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公子所想。不過,既然公子這麼說了,那麼就請您盡管去娶那些想嫁給公子的姑娘好了。你情我願,日子才過的安穩不是?」說罷便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沒想到不但沒有甩掉,反而被那賀蘭公子抓的更緊。
薛藍田看到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驚異,點墨般的眼瞳掩住了無盡的黑暗,嘴角帶著清淡笑意,「你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更加忘不掉你,是麼?」
**,這里的男的都是什麼邏輯啊?小說看多了吧。薛藍田無語地盯著眼前的這張無比妖嬈的臉,真想上去狠狠滴抽他丫的
薛藍田怒不可遏正要動手,卻听得身後傳來一聲冷喝,回頭卻見到舒少白正站在她的身邊,輕輕一出手,她被牽住的袖袍便得了自由。薛藍田見到救星來了,忙偷笑著躲到了舒少白的身後。卻見舒少白猶如深潭的眸子中閃出一線線直欲奪命的冷光,直直殺向對面的賀蘭。
那賀蘭公子眼神瞬間變冷,一時間氣溫直線下降,像是跌進了千年玄冰的冰窖,凍得薛藍田一陣戰栗。賀蘭公子是多麼眼高于首的一個人,眼看著就要到手的這如玉紅顏,半路卻殺出來一個攔路虎。怎能不氣卻還是不失風度地淡淡道,「不知這位公子是何人?」
卻見舒少白面無表情地冷冷道,「藍田的夫君。」
這下輪到薛藍田不淡定了,腳下一滑,卻被舒少白單手摟住,他的眉眼離得她這樣近,古井般的眸子里蕩出淡而瀲灩的清淺笑意,「怎麼這麼不小心?」
注(1)為宋代侯置的《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