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伺候茶水的婢子忙拿過掃帚，收拾著地上，不敢抬頭也始終未敢吭一聲。堇萱見狀，便起身去了後堂，換過上好的明前獅峰端將上來。這明前獅峰香馥若蘭，清澈明亮，是寧神解乏之上品，用宮中所藏的高山雪水沖泡後更是沁人心脾，齒間流芳，最為萬歷皇帝所喜愛。堇萱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端過放在幾上。
萬歷卻並未取過飲用，只盯著堇萱的手看了半晌，忽的眉頭一舒，便道︰「古人常將女子之手比作‘柔荑’，今日一見，方知古人所說不假。」萬歷再饒有興趣地抬頭望了一眼堇萱，眼光卻暗淡下來，端起茶水品了兩口，再無言語。
原來堇萱本為蜀中女子，膚色甚好，一雙素手有如凝脂，萬歷乍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動，是以抬頭看了看堇萱。誰知堇萱這些時日精神欠佳，往日里如玉琢般瑩潤的臉卻好似帶著病懨懨的慘白，讓人一看不由得覺著此女帶著刻薄，缺了福澤。這膚白的優點卻變成了缺點，萬歷一看自也是感到意興闌珊。
到得晚間，堇萱便揣了瓶兒，趕著去尚功局。
冬日的夜里愁雲連片，很少得見月光，可這個夜晚卻是星漢旋轉、月色皎潔。堇萱在小襖外面披了件玄色斗篷，掌著宮燈在月下行來，正是清麗非凡。
堪堪走到重華宮外的宮巷處，卻見萬歷的龍輦趕這邊而來。萬歷一身龍袍，坐在高高的步輦之上，由四名太監抬著，頂上是黃色的華蓋，覆著帝王之座，身邊跟著的，正是大太監田義。
堇萱遠遠望見，忙垂首肅立在一旁。
時值月明中天，清光瀉地，堇萱身形婀娜，在手中宮燈映照下宛若嫦娥。萬歷俯視而下不由得莞爾。待步輦近了，萬歷側過頭細打量兩眼，卻覺甚為熟悉，心下一想，不由得「咦」地一聲，暗道︰「莫不是日間見到的那小宮娥？」萬歷再看了看，只見堇萱雙頰攜粉、眉眼含笑，哪里像日間那病懨懨的模樣。萬歷不由得疑惑︰「不對呀，日間所見，此女姿色平庸，到得月光下卻是這等可人，真叫人又喜又憐。」
田義是何等人物，一見此狀便知萬歷心意，忙道︰「皇上，今晚歇在文淵閣嗎？」
萬歷點點頭，心下說不出的滿意。
這文淵閣位在東宮，原本也為後宮嬪妃的住所，但明中後期以來不少皇帝常年都不上早朝，這里便成了皇帝在內廷的辦公書房所在。常常是皇帝看過了某一妃嬪便回到此處閱文辦公，或者有時日晚間沒有安排妃嬪侍寢，便單獨在此歇息。當然，若是皇帝中意了某位沒有名分的宮人，也會安排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