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堇萱到了蕭姑姑處,那也是她們剛進宮時住的地方。幾間低矮的宮房並排著,破舊的匾額滿是灰塵,斜倚在進門處的牆邊,匾額上「噦鸞宮」三字尚依稀可辨。
其實,這本是大明宮廷安置年老宮女的地方。但到得明朝後期,朝廷赤字增加,國庫空虛,宮內便不再贍養安置年老宮女,在宮外另置了空院子作為安置處所,那就是堇萱一行人已然見過的陶館。而噦鸞宮這里卻成了安置前朝嬪妃的所在。不過,宮女送出宮前還是會先來此處,依例由管事姑姑登記後,在每季的季末成批送往陶館。
堇萱見了蕭姑姑,也沒言語,只是淡淡點了個頭。
蕭姑姑想起自己領進宮時,堇萱還是個嬌俏活潑的小女娃,不過幾個月便成了這副人鬼難辨、蓬頭垢面的模樣,心里也好生難受。默默抱了棉絮找了個靠牆的清淨鋪位,將棉絮在石榻上鋪了兩層,拉了堇萱坐下,柔聲道︰「別傷心了,好歹還有性命……」多的蕭姑姑也不知再能說些什麼,便起身道︰「有什麼需要,記得跟我說。」說完猶自搖頭出了房間。
堇萱坐在鋪上,倒也沒掉淚,心里卻是天大的疑問盤亙在胸,不住地想︰「‘神機道人’是誰,無緣無故為何有那番言論流出,到底是誰在陷害我,又為什麼要害我至此?」堇萱想不出答案,只想血淚俱下,忘情吶喊,可張大了嘴卻沒有叫喊出聲,只是胸前起伏不停,猶似大石壓身,呼吸難以為繼。
夜里,堇萱徹夜難眠。到得子時將過,丑時方起,便覺隱約有歌聲從南邊傳來,依稀可分辨是女子聲音。堇萱凝神細听,竟然是《子夜歌》中「夏歌篇章」的一首︰「暑盛靜無風,夏雲薄暮起。攜手密葉下,浮瓜沉朱李……」歌聲尖細,曲調幽然,堇萱心想定是哪位妃嬪難遣相思,子夜而歌。待得一陣冬風經了破窗,怒卷而入,堇萱才自奇道︰「已為深冬,唱歌之人為何還反復吟誦夏歌,應該唱冬歌篇章方合時宜……」堇萱數日煎熬,思考未及,枕著歌聲竟自漸漸睡去,遠方歌聲,猶自如淒如訴,難以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