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煜彥備了足夠藥材,又買了一輛馬車。他思量著,塔贊的病祛非日日之功,韃靼部眾在此長宿也不是辦法,寧夏城進不去,還不如早早回了賀蘭山下再作打算。
李煜彥將藥材和馬車交予韃靼部眾,又囑咐了一路上的用藥事項,方作告辭。
韃靼部眾頗為不舍,邀李煜彥同往賀蘭山去,但李煜彥稱另有要事,雙方才揮淚作別。
李煜彥稱的要事,不是別的,便是要去尋找好友劉東。
十幾日前,他離開劉東之時,劉東正和一群韃靼人在寧夏城外一帶。一別半月,想來他們也應該還在附近,並未走得很遠。
想到劉東和韃靼友人,李煜彥心上卻有一事犯了難。事實上,從皇城大內盜圖出來,這個疑問就一直縈繞在李煜彥的心間。
此刻走得近了,不日便可見到好友了,李煜彥心中卻越發忐忑,越發拿不定主意來。
好在尋了一日,也還未遇到劉東眾人。「或許天意教我思慮穩妥後才能尋見他們罷。」李煜彥暗想。
這一刻,漠邊的落日分外皎皎。李煜彥靜默在夕陽里。他舒了口氣,有些享受這煙塵邊景。
這里的落日是完整的,這里的蒼穹也是完整的,不像蜀中,晚照總是斜在樹蔭背後落下點點斑斕的影子,遮遮掩掩,叫人看不盡興。「那些所謂的文明禮教大約也是這麼遮遮掩掩的罷。」李煜彥想。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八字,曾是引得寒霜極致仰慕李煜彥的最大因由。是的,李煜彥內斂淡然的性子確實有著莫名的吸引。
可是到了這里,到了這個叫大漠、叫瀚海的蠻荒之地,李煜彥自己也覺察出了自己的變化。他開始欣賞這里的胡人朋友,欣賞他們熾熱而濃烈地抒發感情。他們的感情,就像這塞上的枸杞紅一樣醇厚,像這大漠里的一縷煙那樣直白,來不得半點朦朧和轉角。
李煜彥自己也覺得,來到這里久了,自己骨子里的溫恭、謙和好像少了一些,而性子里固有的一些豪情開始舒展開來,就像這里茫茫蒼穹下的塞邊萬物一般,沒有阻礙、沒有遮擋,能由著自己的本來面目盡情舒展,也能讓人一次性地飽覽無余。
這里的廣闊啊,確讓人的視野也隨之廣闊起來。
只是不知,寒霜在知道了這些變化以後,她的心,是否也會悄然變化,她對他的仰望,是否還會一如往昔?
一隊大雁從頭上越過。李煜彥微微展顏。初初進入五月,這里也開始有了春的生機。
大雁遠去入雲的盡頭,正是寧夏城的上空。是誰說過,寧夏城是一座塞邊孤城;是誰吟誦過,飛鳥不渡孤城遙,黃河萬里流雪山?
「那說的不是事實啊。」李煜彥想。「世人啊,總愛把這里蓋上漠邊殘冷、胡虜凶蠻的烙印。可是,若不是你親生經歷過,你又哪里看得見這莽莽塞上純樸而真實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