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這段時日都煩悶異常。
大內進了賊盜,丟了地圖,萬歷實感天威被犯,龍顏無光。可是滿朝文武竟然查不出此盜賊來歷,那緝拿歸案便更是空談,萬歷想來不由得火氣升騰,直罵朝臣無用。
罵歸罵,一幫朝臣都跪在金鑾殿下匍匐受著,看似戰戰兢兢,可心里卻跟明鏡似的敞亮——天子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難不成還能真將我們全部革職,那這萬里江山還要不要姓朱,這朱姓天下還要不要運轉?
可是這幫朝臣在捉賊上沒有半點法子,于另外一件事卻是十分積極,朝請晝報。那就是要求萬歷遵祖制,早定國本。
朝臣說的沒錯,古之立儲並不是皇家內部自行選立接班人那樣簡單,它關系到朝代大統,江山承繼,實是國家大事。朝臣積極參與,提出意見,本也沒有問題。
可問題就在于他們偏偏一個奏本接著一個奏本地要求萬歷立皇長子為儲君。皇長子?那可是最不受自己待見的子女。萬歷想來便覺著萬分頭疼。
這一日,萬歷依舊坐在文淵閣里,由大太監田義伺候著翻看奏本。不過幾冊,萬歷便仍了冊子,將朱筆一拋,怒道︰「反了他的,這群逆臣!」
田義將奏冊撿起,挨個翻來,只見里面全是斥責之辭,說萬歷封鄭氏為皇貴妃,立其子為福王,逾越了祖制,顛倒了尊卑。繼而又要求萬歷要早定國本,安定群心,即使緩議立儲之事,也應早日讓皇長子入閣讀書,不可憑一己喜惡,亂了長幼,壞了規矩。
田義默默將奏折收起壘在台上,並不多言。他服侍萬歷極是忠心,但這忠心又和前任大太監馮保不同。
若是馮保,必定會說︰「奴才恭喜皇上得此忠言直諫之臣,此實乃朝廷之福、大明之幸。」
而田義,沒有馮保的才學風骨,也謹記了馮保被萬歷記恨,抄家流放的下場,所以從不言及朝政。
見萬歷皺眉,他只輕聲問了句︰「皇上可乏了?身子要緊。近日御花園里千木吐翠、百花競艷,不如出去走走?」
萬歷听了,果然眉頭一舒,起身道︰「出去走走。哎,以前上朝日日听群臣嘮叨,萬分頭疼。後來索性躲進這文淵閣中,不再上朝,沒想到還是被俗務困擾,不勝煩心哪。朕貴為天子,怎的就沒幾日舒心日子?」
田義躬身道︰「那是皇上時時以社稷為念,日日為天下操心哪。」
萬歷何等心性,十歲登基,極是自負。听後不由得莞爾點頭,大步向外走去。田義步履緊跟,心下暗暗竊喜,終究自己還是模透了天子的秉性脾氣。
這天朗空無雲,日頭甚好。萬歷游了一圈,便迎上了同來游園的太後。
萬歷對自己的生母很是尊敬,趕著上前請安。
太後在陽光下眯著眼楮看了片刻萬歷,便問道︰「皇帝近來精神不佳,可是睡不安穩嗎?」
萬歷苦笑︰「還是那點事兒,倒叫母後擔心了。」
太後道︰「朝廷之事哀家不懂,哀家只知皇帝要愛惜龍體。皇帝最近都宿在重華宮吧,既是睡不安穩,今晚就不必去那里了。哀家稍後吩咐皇後在坤寧宮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