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下了方子。薔薇苑里忙了一夜。
煎藥的、喂湯的、侍候擦藥的、服侍更衣的,大家忙作一團。那宮人們是慣了清閑,突然做起事來卻是推嚷叫喊,手忙腳亂。看得萬歷和田義頻頻搖頭。
堇萱于這混亂中出了屋去,她心下不忿,獨自徜徉林間。
「我就只得丫鬟命麼?三人之中,皇上獨獨先幸了我,不僅沒給名號,還累我毀了臉蛋。那兩人卻怎的如此命好。紅珠尚未侍寢,便得了嬪位。寒霜憑那污賤的身子,卻掙得了妃位。我到底是哪點差了她們?」她既怒又悔,顰眉嘀咕,「都是寒霜那賤人害我到如此地步。憑空捏造什麼‘神機道人’出來……本想令她也嘗嘗失身他人、容顏盡毀的滋味,卻沒來由地為她掙了這等尊貴位份,真是氣煞我也。」
堇萱想到「神機道人」,便想到了奇妃,繼而心念一動,往冷宮而去。
她見了奇妃,也不客套,只問候兩句便道︰「奴婢來找娘娘確有事相求。奴婢本不該如此冒昧,可近日總感心下忐忑,還盼得了娘娘慧言,能安穩許多。奴婢想求娘娘為婢子相上一相?」
奇妃豪爽笑道︰「不用客氣。你求他事我或許無能為力,這相卦卻容易至極。你想問什麼?」
堇萱本待說我想問富貴,但她心思深沉,不願對外表露內心所想。只是繞著彎兒地道︰「自打入宮後,婢子直感宮中人情薄、歡樂少,婢子卑微,飽嘗冷暖,日日覺得苦悶煩憂。想問幾時才能不為這煩憂所擾,得享安樂。」
奇妃心慧,拉了堇萱單掌,模了半刻,卻是微笑對她道︰「榮華富貴是外在的,能真實的看在眼里。可是一個人真要得到安樂滿足,卻需向內看去,模模內心,去尋那不能看在眼里的事物。若一味只向外看,只會迷了本性,日日難安。」
堇萱並不傻,奇妃的這番話她雖沒听進心里,卻也听出了意思。她心氣甚高,臉上微露不快,欺負奇妃看不見卻是狠狠瞪了奇妃兩眼,問道︰「這麼說來,我只得認命了……」說罷便長長地嘆息一聲。
奇妃模骨極準,于堇萱的心性已了然在胸。但她也善良得緊,听堇萱嘆氣,忍不住又道︰「妹子也不是那天生的丫鬟命。只是凡事順勢即可,切忌妄動貪欲邪念。」
堇萱听得前半句,心中一喜,後面的話卻是過耳即忘,拋在了腦後。
她離了冷宮,興致稍稍高了半分。回薔薇苑時,只見萬歷親自抱了寒霜往永和宮方向而去。
寒霜裹在一塊絲光流雲錦被里,被君王打橫抱在懷中。她安靜溫順的斜躺著,長長的秀發垂下來,讓人看不清臉,想是還沒有醒來吧。後面跟著一行長長的御駕隊伍,紅珠也在其中。
萬歷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穩,生怕驚了懷中人兒。紅珠卻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她心底在不住打鼓︰寒霜醒來,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可怎麼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