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怕姜景濂一時來個御前告狀,生怕皇上惱了,全部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姜景濂的回答。
姜景濂磕頭道︰「學生想請萬歲看部戲。」
「看戲?」
姜景濂點點頭︰「新戲,旁人從未看過。所以學生斗膽請萬歲為這戲點評一二。」
皇上笑笑︰「你寫的?」
姜景濂道︰「學生只做了些旁枝末節的事。」他怕皇上不同意,忙道,「外頭戲園子的一部大戲只要五百錢,最好的戲樓子是一錢銀子,萬歲,學生這請求並未超過一錢銀子。」
皇上爽朗的笑了,回頭對著身邊的人道︰「劉卿,這人哪里像個讀書人,到像是個市井商人,斤斤計較。」
皇上身後穿醬色衣衫的男子笑笑,卻不說話。
皇上點點頭︰「好那就看戲,誰讓朕輸了呢那就開戲吧」
戲子們都是準備好的,本來這出戲就是要演的,不過是放在了最後,只喜歡這些酒足飯飽了的御前侍衛能看上兩下,留個印象,卻沒想到姜景濂居然請到了皇帝的面前,讓皇帝看這出戲。
銅鑼敲響,戲,開始了。
這是一部包公戲,卻不是通常看的斬美或鍘包勉,而是一出包公日審陽間,夜斷陰的故事。說的是包公出巡,夜晚住下,夢中有一女鬼前來告狀,這名女子向包公訴說自己的冤屈。她原是個新嫁娘,原本一家和睦,夫婦相親,夫婿入京趕考,途中遇到當朝宰相的家眷北上,機緣巧合之下,宰相的公子欣賞他的學識,便邀請她的夫婿一同北上,之後還安排他在家廟讀書,應為這一機緣,加上她的夫婿才學本來就好,一舉中了狀元,而此時,相府的小姐也瞧上了他,最後,夫婿拋棄了自己,迎娶相府小姐。為了不出現秦香蓮告狀的情節,又為了斬草除根,夫婿陷害自己不守貞潔,被族人沉潭。所幸她被漁家救起得以活命。她上京尋夫喊冤,卻意外與位好心人相遇,女子向她訴說自己的冤屈,卻不想冤屈訴說之後她被人捆綁起投入井水一命嗚呼。魂魄月兌體,她這才明白,自己遇見的那位「好心人」原來就是相府小姐,相府小姐知道她的身份後,命人將她投入水中。可惜相府重金請來道士做法,將她鎮在方寸之間,因此不得動彈,所幸包公出巡意外來此,才得以鳴冤。
戲文是老套的戲文,皇上看的並沒什麼意思,笑著對身邊的人道︰「劉卿,你覺得怎麼樣?」
劉姓官員躬身道︰「這如今的戲文也沒什麼意思了,總是這些個套路,拋妻棄子,攀上高枝。難道人家宰相是傻子,都不曉得查查這位新科狀元是不是已婚配,難道就這麼糊里糊涂的把女兒嫁過去?還是做小?難不成這位相爺的女兒只有一個眼楮兩個脖子是個十不全?即使是十不全,難道相爺的女兒也難嫁?」
皇上听了劉姓官員的話也不由的笑了起來︰「以前看過皇帝的女兒也難嫁,現在輪到相爺了,日後是不是要輪到大將軍……」
「說不定是皇親國戚家的女兒了,保不齊是國丈啊或是國舅。」林君復從外頭進來,對著皇上見禮。
皇上看到林君復不由笑了︰「你怎麼也在這?」
林君復回道︰「臣也是來看戲的。萬歲覺得這戲不好?」
「那你覺得這戲好?」皇上卻反問了林君復一句。
「可是,這戲在百姓中到很受共鳴,百姓很叫好。」
劉姓官員笑道︰「百姓總希望能有好官存在,總希望有個人能為他們做主,即使遇到權貴也能為他們說話。」
林君復道︰「所以,這樣的戲越多,越受百姓的叫好,就越說明問題,這說明他們有怨難訴,只能尋求這種臆想。皇上不覺得這種事很嚴重?」
袁彬突然笑道︰「林大人,就這一出戲,您就看出了這麼多?那這出戲是告狀,難不成就真的有冤案出現?林大人,您危言聳听了。」
林君復看了袁彬一眼,隨即笑了笑︰「袁大人說的是。」
皇上並沒有笑,看著姜景濂︰「你叫什麼?怎麼好好的書不讀,卻來寫這個?豈不是不務正業?」
姜景濂道︰「學生姜景濂,學生身子羸弱,資質愚鈍,學業上難有所精進……」
皇上有些不快︰「你還未及弱冠說話到如此沮喪,到埋沒了讀書人的志氣。」皇上似乎越想越生氣,干脆起身離開。
皇上不高興離開,袁彬有些惶恐忙跟上去︰「皇上,他……」
皇上看著袁彬︰「听這些歪七八槽做什麼,有時間多看看書。」
袁彬忙應下,跟著皇上一路小跑,親自送皇上出去,臨到門口袁彬湊到劉姓官員的身邊︰「劉大人……」他對著劉姓官員拱拱手。
劉姓官員笑著對他點點頭。
袁彬這才放心。
不過皇上走了,大家按說該有樂子了,只是原來的氣氛都沒有了,更何況姜景濂推薦的戲惹得皇上不快,眾侍衛都待不下去,紛紛告辭而去。
「袁大人,你今日……」林君復有些不快,那麼好的機會,卻叫袁彬攔下了。
袁彬環視著眾人,姜景濂的面上是不快,相當的不快,雙眼都要冒火了,錦華卻是一臉的慘白。他清了嗓子,算是吸引眾人的目光︰「你們都怨我攔著你們了?」
沒有人回答他,顯然默認了。袁彬頭疼的模模臉,他誠懇的道︰「你們無非是要皇上說這部戲好,是不是?可是你們想過麼?如果皇上說這部戲好,會帶來什麼?」
帶來什麼,帶來的是沉冤得雪,代表的是……
袁彬對著姜景濂同錦華搖頭︰「你們,還有林兄你,甚至是我跟小向都會命喪黃泉。你們別不信,我說的是真的。姜姑娘,你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就為了再一次死去?」
錦華看著袁彬,他……
「姜姑娘,皇上都夸贊的戲,在京城會迅速傳開,不出三日,這京城就到處在傳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太扎眼,太明顯了,只要是有心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說的是什麼。張家的人怎麼可能放過你,更何況……」袁彬深深吸了口氣,「這還關系到你們姜家。」
袁彬再次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沉冤得雪後會怎麼?你有想過事情都結束了,你要怎麼做麼?」
沉冤得雪後,錦華從來沒想過,她所想的一切就是報仇。
「你們姜家太……」袁彬沒有全說出來,「你雖然是被冤枉的,但是……你認為家里人還能容下你麼?」
因為錦華事出,族人們紛紛引以為恥,七叔更是明目張膽的欺負姜景濂,這其背後是有族老們的默許,但是,突然有一天傳來錦華是清白的,族人會如何?
「他們會允許你再嫁麼?」
肯定不會,錦華要在家待一輩子,而最好的去處,有可能就是廟里。
姜景濂抿著口︰「所以才要靠皇上…….」
袁彬笑著點頭︰「是,只是不能太直接,要秘密的來。只有皇上說了這部戲不好,才沒有人敢提這部戲,也就不會流傳出去,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嫌自己活得久。」
所以他才會攔下,所以才……為了讓他們放心袁彬又道︰「我保證幫你把這事辦好。」他對著錦華與姜景濂笑笑,「我再給你們透個底兒。皇上正愁沒有法子對付張家的人呢」
袁彬趕了一個大早到宮里,先是同仁賠禮,又趕著到皇上寢宮外頭請罪。
皇上听了笑笑︰「多大的事,告訴他朕…….」皇上瞬間板了臉,「讓他到牆邊跪著去。」
袁彬在外頭听到了不由一怔,隨即喊冤︰「皇上,微臣,微臣也是誤信……」
皇上已經從殿內走了出來,對著袁彬虛踢一腳︰「你嚎什麼?嚎什麼?想鬧得宮里頭都知道朕上外頭去了?」
袁彬笑嘻嘻的站起來跟著皇上身後︰「謝萬歲給小的賞賜,還御駕親臨,小的是燒了十輩子的香,小的如今比各位大人都有臉面了。只是,昨兒那小秀才是小的找來教小的認字的。小的若是以前,也就懶得做這苦差事,寫個字可沒把小的給苦死。」
「那你現在怎麼又要認字了?」
「那不是跟著皇上麼?總不能丟了萬歲的面子。」
皇上笑了︰「你想上進是好事,只是也該學學正經的,別跟那些酸秀才學,好好找個先生,學幾個字,朕都不好意思讓你出去傳旨了。」
袁彬叫屈道︰「皇上,那小秀才是出身書香門第。他父親那一輩出了兩個進士,一個舉人。他父親就是進士,還受過朝廷的褒獎。恩,好像謚號是什麼襄勤,還欽賜了葬銀。對了,還是萬歲親自下旨的。」
皇上反問︰「叫什麼?」在他的記憶里似乎沒有這個人
「姜景濂,哦,他父親叫姜應辰」
姜應辰皇上想起了這個人,工部的一個郎中,殫精竭力最後死在了治水任上。這樣的一個忠臣的後代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袁彬又道︰「萬歲,姜應辰的女兒嫁的是壽寧侯世子」
皇上頓時收住了腳。
劉姓官員對著袁彬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袁彬,原來在這里等著。那昨天那戲……
皇上同劉姓官員迅速的轉向袁彬看著他。這……那戲明明就是……
「袁彬」皇上大喝一聲。
「臣在。你給朕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