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黃花在齊東住了五天才回來,縣主夫人極為欣賞她的手藝,多次提到希望可以在齊東縣開家繡房。
這個提議听起來不錯,若是萬太太願意在那邊新開一家紅袖坊的分鋪,要杜黃花管理,也許就能把蘇繡更加發揚光大起來。
不過就杜小魚看來其實是難以實現的,至少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可能,一來萬太太似乎有退隱之意,樣樣都教給杜黃花出手,有意培養她接管紅袖坊,二來幾位弟子中只有杜黃花一人完全領悟蘇繡的精髓,無法再分出一人擔當別的分鋪,所以也無法顧全兩邊。
說到進貨的事,途中容姐果然按捺不住,仗著自己有經驗,想引導杜黃花落入吃回扣的陷阱,到時也好誣賴她貪財而故意買入次貨,借此要萬太太從此看輕這個弟子,從而重新奪回她的采辦權利。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
杜黃花有備而來,又有大師姐柳紅相助,兩人合演一場好戲,將計就計,利用鋪子的伙計反而把容姐給供了出來。
原來她不止一次利用職權,以次充好,雖然數目不多,但也足以讓萬太太震怒。
容姐路上哀求不止,希望杜黃花可以饒恕她,放過她這次,然而,柳紅卻不是吃素的,容姐在萬府囂張跋扈,又仗著是大師姐,欺負幾個師妹是家常事,她早就看不過眼,又豈會有一丁點的動搖?
兩人最後也沒有松口,萬太太嘆息不止,容姐做過的事她不是不曉得,這次雖說是為鍛煉兩個弟子,但也是想給容姐最後一個機會,誰料她仍是執迷不悟,到頭來還是把自己給害了
萬太太把她逐出師門,趕出了萬府。
杜小魚听杜黃花講完著些,搖頭道,「真是自作自受,萬太太對她容忍已久,她卻絲毫沒有看出來,只曉得處處打壓你,這回總算拔了這顆釘子」
杜黃花嘆口氣,「她實在鑽進了牛角尖,不然我們師姐妹幾個互相扶持,只會把紅袖坊越做越好,對她也是極有好處的,不知為何卻非要這樣做。」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姐,她看不得別人好,卻看不到自己已經佔到的好處,你想想,她原先不過是個婢女的女兒,卻成為萬太太的大弟子,若是旁人只會覺得自己幸運十分,可她完全忘了這些,不得滿足,不求上進,怪不了別人。」
兩人不再說這件事,杜黃花拿了撥浪鼓逗福蛋玩,那撥浪鼓是齊東縣帶回來的,鼓面繡著兩個穿紅肚兜的胖女圭女圭,一個捧著魚,一個拿著玉如意,十分喜慶,兩邊各垂著一條紅色綢帶,下面系著黑色木珠,搖起來「梆梆梆」的響。
福蛋看得咯咯直笑,拍著手,「姐,給我玩。」他如今已經能說完整的句子。
杜黃花遞過去,他立時自個兒搖起來,十分歡樂。
看她滿臉溫柔笑意,杜小魚倒是露出些許憂色,算起來,杜黃花嫁去白家也有兩年多了,怎的一直沒有消息?看她那麼喜歡小孩兒的,不知心里可曾為這個擔憂過?
事實上,趙氏早就跟杜黃花私下說過這事,也懷疑是不是跟白與時的身體狀況有關,但看白家的人沒什麼反應,最後便不了了之。
等到刮起秋風,杜家又開始做燻肉了,燻豬頭肉也比較好賣,他們家一早就在秦氏那邊把所有的豬頭都預定了,兔子也是一批批的宰殺,杜顯忙得腳不沾地。
幸好,新請來的清理兔舍的雇工是個身強力壯的,就偶爾讓他搭把手,反正另算工錢便是。
杜小魚則忙著她的金銀花,第三年果真開了三次,整個已經非常肥大,枝葉層層疊疊,需要重新修剪整枝,她打算明年再種幾畝,不過那會兒就不需要種子了,只要截取合適的枝條來年初夏扦插即可。
忙完後往家走了段路,正巧遇到周二丫,她如今也長大了,五官越顯清秀,但個頭比較小,同以前一樣常年在家里勞作,還是去年自她弟弟上了私塾,這才相對自由些。
兩人坐在田埂邊聊了會兒話,周二丫說她姐姐有喜了,她娘叫著去送東西,這會兒剛從中順村回來。
這娘兒倆關系一直不好,周大丫看都不想看洪娘子一眼,雖說貪圖對方的豐厚彩禮,但周大丫成親後愣是一文錢都沒有孝敬她爹娘,把洪娘子氣得到處罵她女兒沒良心。其實背地里哪個不說她自作自受,賣了自家女兒還想她敬孝心,真真是做夢。
洪娘子後來可能也意識到殺雞取卵有點兒不妥,最近又開始討好周大丫了,對周二丫也稍微好了些,偶爾還給添兩件新衣服。
但本性難改,也不知道將來給周二丫找個什麼樣的人家呢。
閑話一陣,周二丫怕洪娘子責罵在路上耽擱,兩人便各自回家去了。
院門是鎖著的,趙氏上來開了門,臉色極為不好看,杜小魚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忙問她怎麼了。
原來剛才杜堂來過,趙氏沒有開門,他就在門口大罵了一陣,什麼難听的話都講出來,趙氏慣來不喜歡罵人,也只得關了門當听不見。
「他來干什麼?」杜小魚听完奇道,現在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又不貪圖他們家財產,不是已經達成那幾個的目的了嗎,那還來鬧什麼?
趙氏沉著臉,「罵你爹不孝,說如今過上好日子就忘了老娘,逢年過節連個面都不露,說養個狗還曉得養育之恩。」
「豈有此理」杜小魚怒道,「是他們把我們家趕出門,有什麼道理還要爹去孝敬祖母?他居然敢來這里亂吠」
「估計是喝多了,看他醉醺醺的。」趙氏沉吟一聲,「這事不要跟你爹提,省得他堵心。」
杜小魚應一聲,自去里面忙活了。
誰料到得傍晚,杜小魚剛開門把杜顯放進來,也不知道杜堂從哪兒竄出來的,攔都攔不住就給進了院子。
見兩個人都瞪著他,杜堂倒沒有凶神惡煞,而是笑眯眯得說有話跟他們講。
杜顯也不想拉拉扯扯,就問他什麼事,說完也好讓他走人。
杜堂眼楮滴溜溜地轉,顧左右而言他,「你們這院子真不錯啊,我看快比得上咱們家了,難怪村里人都在羨慕呢嘖嘖,幾年不見,果然不一樣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杜小魚喝道。
杜堂不悅道,「你這丫頭怎麼不分尊卑,我好歹是你二叔大哥,不是我說你,孩子還是要教教好的。」
趙氏在堂屋听到他聲音,眉頭一下子擰緊,但也不想出來見著他,只听著在說些什麼。
「孩子的事不牢你費心,你倒是說有什麼事,我還忙著呢」杜顯語氣也不客氣。
「大哥,你真是沒有良心啊,娘當年趕你們出去也是因為太傷心了,要沒有這樣的誤會,娘也不會這麼做,是不?你怎麼就完全當真了呢?咱們到底是一家人,你們的名字都還在族譜上的,也就是杜家的人,到哪里也不應該忘記孝義啊」他頓一頓,「娘現在身體也不好了,全都是我們幾個兄弟在照顧,你可是家里的老大啊,怎麼就能置之事外?這要讓外人曉得,可不是說你不孝,告到衙門,也是要打板子的啊」
滿口仁義道德,意思還是想讓杜顯敬孝心,杜小魚越發奇怪,這杜堂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遵從孝義的人了?
杜顯倒被他說得有幾分慚愧,古人把孝義看得大過天,就算父母無德,但養育之恩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應當銘記在心的。
「可是娘讓你來說這些的?」杜顯問。
「是我自己來提醒你的,娘傷心透頂,你這些年對她不聞不問,任誰心都涼了不是?」
杜小魚冷笑一聲,「既然祖母都不提這些,你來講什麼廢話?長幼有序,你是我爹的弟弟,憑什麼來指手畫腳?當我老爹老實就想欺負人?」
「你這死丫頭,再來渾說,看我不……」杜堂晾出拳頭揮了揮,但又忍下來,耐心道,「大哥,我知道你現在跟娘之間有些誤會,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解開的,叫你去日日伺候也不太可能,嫂子只怕也不願意。」
杜顯微微一愣,不曉得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會兒說孝心,一會兒又諒解他不去照顧母親。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皺眉道。
「你們家如今也不缺錢,只要拿些出來買點娘喜歡的東西送過去,久而久之,娘自會原諒你,什麼不孝的名頭也輪不到你頭上來,這樣可不是兩全其美?」
繞來繞去,原來是想要銀子
杜小魚盯著他看了兩眼,才發現杜堂的右眼楮周圍有圈烏青還未徹底消散,心里立時想起一件事,不由好笑,輕輕拉了下杜顯的手,示意有話要跟他說。
杜顯曉得女兒心思巧,就說道,「我進去跟娘子,女兒商量一下,再出來答你。」
杜堂忙笑道,「不急,不急,我在外面等。」
兩人遂往堂屋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