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巨型體育場,正中央的碩大擂台被籠罩在加強防護結界里,四周看台環繞,看台上落滿了龐然大物們,龍聲鼎沸,不愧是二十年一遇的盛事。
龍族天生強悍,又有各龍種的絕技,當之無愧是米坦尼大陸的守護者,可既然說是比試,自然要求點到為止。因為巨龍體型過大,所以所有挑戰的巨龍都將從始至終以人形與龍騎士們對抗,身懷契約的龍們允許加持自身的力量于龍騎士,但不得直接參與戰斗。
根據長幼有序的安排,年紀最小的達修將在最後一場出場守擂。經驗豐富的老者會最先上場,可能本身是水屬性聖劍士的緣故,這個老人總是笑得很溫和,他寬慰著首次參與聚會的新晉龍騎士們,說罷就瀟灑地和化作人形的契約龍進入了擂台結界。
我被喬姆和莉莉安頗有默契地夾在中間,坐在王室專屬的看席上,精神集中地關注著場中的比試。厭倦了和同族相互切磋的龍們像是被注入了興奮劑般,在比試負責人詳細介紹每位龍騎士後,挑戰登記處一時被擠得水泄不通。
其實這樣的車輪戰對龍騎士本身是很不利的,我大概猜想到了這般設置的緣由。有重獎在向自己招手,大多數人的選擇肯定是拼搏一番,這個過程中也很有可能激發潛在的能力,所以,這種看似不公平的比試倒也不失為是種變相的關愛。
能被龍族認可的人類也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一輪輪精彩紛呈的挑戰下來,在萬眾一致的歡呼中,每個龍騎士都堅持了三次以上的挑戰,其中有幾位更是連過五關,但那個最誘人的龍王承諾卻一直沒有人得到。
夜幕降臨,最後一位龍騎士終于在眾人矚目中登場,達修和化成人形的阿比靜默地走進了擂台結界,一反前面諸位龍騎士上場的歡騰,眾龍紛紛躁動著,嗡嗡地嘀咕著自家公主和滿面寒霜的達修的八卦。我微微側臉看著雙眼放光的莉莉安,她此刻哪還能听到那些窸窣的竊語,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比場上一身冷冽的達修還要激動。
很多龍族親眼目睹了達修和莉莉安那場對戰,能在惡魔公主手下撐上百余招的人又怎會是庸者?這反而激起了龍們的好戰因子,想跟達修過招的龍差點沒內訌自己先打起來。
龍王見場面有些混亂,不得不限定了準聖獸級別的同族才可以挑戰,讓眾龍好一番失落。龍族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他們大多一出生就是八九階級別,也有不少在日夜修煉後便能突破十階魔獸的級別,像喬姆這樣的王室更是早早躋身聖獸級別。
準聖獸級?不知這位冰山龍騎士能撐下幾次挑戰,我眉頭微蹙,帶著怪異的關心,達修的比試也在出現第一位迫不及待的挑戰者後正式拉開序幕。
遙遙地看著手持利劍,從容不迫應對著挑戰者的達修,說不清此刻的心情,那個荒謬的血之羈絆把我攪的不得安寧。原本見不到這張冰山臉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現在,這一團亂麻的心緒又是什麼?
龐大結界中閃耀著色彩斑斕的光芒,雖然結界中的能量未有一絲外泄,但不難分辨出其中的戰況激烈。時間飛快地流失著,已經撐過了九輪挑戰的達修臉色煞白,整潔的白袍在大戰後也有些凌亂,他依然站得筆挺,只等著最後一位挑戰者上場。勝利在望,達修的情況卻不理想,我也不自覺地篡緊了拳頭。
「女圭女圭,你在擔心他嗎?。」喬姆听不出情緒的聲音在心底響起,扣著我另一只小手的大掌微微收攏,或許喬姆不想讓莉莉安或旁人听到我們的對話,面不改色地傳音問著。
我本來就被自己心頭的怪異感纏得有些不知所措,喬姆這麼一問,更是讓我像做賊心虛般地諾諾傳音道︰「四殿下,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些?」
「女圭女圭,你可以瞞過別人,但瞞不過朝夕相對的我,你很掛心的人如果有什麼不妥,你的身體都會不自覺地有些僵直,這個達修對你就這麼與眾不同嗎?。」不難察覺喬姆平靜的問話下蘊含著怎樣的怒火,我縮了縮脖子,寒意噌噌地從後背冒出,也回應不出什麼,只好垂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發愣。
就在最後一頭巨龍換成人形準備進入擂台結界時,一聲氣勢磅礡的龍嘯遠遠傳來,無法忽視的強大能量撲面而來。電光石火間,一抹身影大腳踹開了結界旁的挑戰者,狂妄地笑著︰「這局,我來」
「夏洛特??」莉莉安驀地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大步走向擂台的男子,「他不是在閉關修煉嗎?完了,冰疙瘩有危險」
我在感應到那股能量波動時就已經抬頭看向了來者,高大魁梧的男子周身正縈繞著呼之欲出的暗黑能量,難道是龍族極為罕見的暗黑巨龍?不等我詢問,莉莉安已經準備縱身跳下看台,卻被身旁的龍後一把扯住,「母後,您放開我,夏洛特出手狠辣,達修非死即傷,我去勸說他放棄這輪挑戰,您放開我啊」
「莉莉安,別胡鬧,龍騎士聚會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龍騎士若無意見,都要完成比試達修有阿比相助,不見得會落敗」龍後艾貝爾板著臉,硬拖著莉莉安再坐到了自己身邊,實力相差甚遠的龍公主又怎能拗過自家母後,她急切地看向我,「尤朵拉,快去阻止他們比試,那冰疙瘩會受重創的」
我對龍族的情況並不是很清楚,但見莉莉安這般焦急,正打算出聲詢問的時候,喬姆皺著眉頭說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打起來了沒想到夏洛特竟然會出現,確實棘手。」
眼見那龍一來便是記記殺招,已經在車輪戰消耗了大量魔力斗氣和體力的達修霎時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我忙問道︰「喬姆,這個夏洛特什麼來頭?」
「他是三長老的孫子,是我族少見的純暗黑屬性巨龍,天賦極高,雖然還未突破聖階,但已經可以和莉莉安勉強打成平手。夏洛特的性子比較乖戾,很多族人在他手下吃了不少大虧,若不是父王母後在,不知多少同族會命喪于他手。」
喬姆頓了頓,目光瞟向急得原地跳腳的莉莉安,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夏洛特多次向父王提婚,想莉莉安嫁給他,一直被父王用莉莉安年紀尚幼婉拒了。這次不顧自己是閉關期匆匆而來,可能和最近四起的流言有關。」
我也沒心思吐槽龍族不亞于人類的長舌功力,緊緊盯著結界內彌漫的黑霧和飛舞的雪花,那兩個極快交錯著的身形正打得如火如荼。在又一錯身後,達修口噴鮮血地從空中砸落,隨著一聲狂放的大笑,夏洛特掏出流溢著詭異光芒的物件,拋到空中,黑芒一閃,一個半圓的護罩將達修困在其中。
伴著猙獰的笑,一個個我听不懂的音節像鼓槌重重地擊打在現場所有龍和人的心上。「那是三長老的困敵至寶暗夜凋零?夏洛特瘋了?」莉莉安驚呼著,不止她神色慌亂,包括喬姆在內的龍族王室們都紛紛起身。
「夏洛特,停下來本王命你停下來」龍王的大聲呵斥震得四周一顫,夏洛特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加快了龍語魔咒的速度。阿比見狀不妙,尖嘯著恢復了原形,口吐寒霜攻擊著夏洛特,並試圖營救被困住的達修,擂台上瞬時一片狼藉。擂台結界承受不住內里的能量波動,喀嚓地裂開幾道細縫,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全盤崩潰。
「所有人離開這里快」喬姆夾著巨大精神力的示警讓結界四周的人或龍們頓作鳥獸散,龍王夫婦光速飛向擂台上空,同樣晦澀難辨的龍語傾瀉而出,金色能量和黑色能量瞬時糾纏在一起,蘊含著讓人心驚的巨大破壞力。莉莉安也想趕過去,被我牢牢鉗住,不等龍公主發難,我厲聲說著︰「莉莉安,待在原地」
或許是我此刻的疾聲厲色威嚇住了莉莉安,她不甘地跺跺腳,倒也安分下來,喬姆已經恢復了龍身,和匆忙趕到的龍族護衛隊在場外一同結起了我沒見過結界。這一切只發生于一瞬,眾龍的干擾還是沒能打斷夏洛特的攻擊,飽含濃烈死氣的黑色濃霧從夏洛特雙手噴薄而出。在嘗試使用空間瞬移無效後,我顧不上驚訝暗夜凋零的霸道,那迫在眉睫的致命一擊眼看就要攻到達修所在之地。
靈光一閃,我在心底呼喚著達修的名字,糾集著灰色神力,意念堅定地主動牽引著我們的血之羈絆。阿比牢牢地擋在達修身前,黑霧飛速籠罩住他們,阿比慘烈的叫聲讓人揪心,都在眾人以為他們必死無疑時,一股灰色的能量沖破了團團包裹著他們的黑霧。
灰色能量瘋狂地撕裂了暗夜凋零這個困敵至寶,達修依然處于昏迷狀態,血跡斑斑的身體被盈盈托起,這股能量不僅在抵擋著黑霧的攻擊,而且以駭人的速度吞噬著數量驚人的黑霧。阿比雖然身受重創,但被黑霧侵蝕的時間不算長,還不至于丟了性命,虛弱地躺在地上,滿眼欣喜地看著主子和自己逃出生天。
就在眾龍制住還想發難的夏洛特時,黑霧也已消散殆盡,全身心牽引著血之羈絆的我稍稍安心。正想收起神識損耗極大的牽引時,身旁興奮的莉莉安止不住心頭的欣喜,縴手重重地拍在我肩頭,「尤朵拉,太好了」
喉間一熱,大口鮮血噗地噴出,我只听到模糊驚恐的叫聲,來不及吱聲便兀地陷入黑暗。
※※※
又昏迷?我也昏迷得太頻繁了吧?萎靡地飄立在精神海之上,看著比往日黯淡了幾分的神髓,我還是沒弄清楚自己為何又以意識體的形態飄蕩在這里。
正迷惑不解的時候,一個身影飄過來,「零」
「達修?你為什麼在這里?」看到完好的達修杵在我面前,我一愣,再次確認了這確實是自己的精神海後,怔怔地問著滿臉疑惑的冰山龍騎士。
達修蹙著英挺的俊眉,口中充滿不確定,「我也不知為何會在這里,這是什麼地方?」
用最簡單的字眼解釋著我們現在身處的環境,都還算波瀾不驚的兩人同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我隨意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嘗試著刺探外界時,卻發現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的精神海中,除了懸在中央的神髓和八顆魔法元素晶體,就只剩達修和我兩兩相望默默無言。
也嘗試過聯系與我有靈魂契約的錦,結果依然一無所獲,這種從未發生過的情況讓我一時無言。興許是打擊過大,我反而平靜得不像話,倒是達修在長長的靜默後,主動開了腔。
「是你救了我?」听著是問句,但達修語氣篤定得像個平平的陳述句。
「算是吧不過是不是救了你言之尚早,達修,我們可能要困在這里一段時間。按理說你現在應該也是意識體形態,暫時不會有生理需求,別擔心。」坐著也覺得不舒服的我干脆往後一仰,在流溢著灰色暗芒的精神海中,自己也不知是何物質的液體柔柔地托著我,倒像躺在松軟的床上那般舒適。知道著急也沒用,我故作輕松地打趣著,手也沒閑著,撩撥著身畔手感極佳的液體。
不知是我的話讓達修放松了下來,還是他本身就這麼隨遇而安,卸下了滿身寒氣的他坐到了我身邊,只是靜靜看著我。因為角度的關系,我抬眼便能看到達修的臉,泛著淡光的銀色半長發絲下,這張讓人無法輕易無視的俊顏上寫滿了陌生的柔和。
有感于氣氛異樣,我垂著眼瞼,慢悠悠地說著︰「喬姆現在應該會把我的身體照顧得很好,我神識耗損過度,或許修養一陣就能恢復,屆時我們都能離開這里的。」
半晌,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語輕輕回響著,「若是能和你這麼待著,不出去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