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抿著嘴唇,也沒辦法再自在地躺著,一骨碌起來後,往旁邊挪了挪,淡淡說道︰「達修,我身邊有人了。」
「那為何要救我?」達修對我的淡漠不以為意,還是語音平淡地問著,見我越挪越遠,伸手鉗住了我的手腕,不再讓我動彈。
想來我現在的樣子應該很可笑,因為自己都覺得眼珠快鼓了出來。撇開修為不說,男人的氣力往往優于女子,我在掙月兌不開的情況下只好任由他拉著,也捫心自問,為什麼要救他?
「我還沒冷血到可以看著救過我的人喪生于我眼前,達修,你也在我落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我可從沒問過你為什麼會救我」
人做任何事情都會有理由,不管那個理由多小或是多荒謬。第一次出手相救是為了帕西斯老師,可我再一次出手的真正理由,自己又能坦然面對嗎?
達修安靜地听著,冰雪屬性使得他的體溫向來很低,鉗住我的掌心泛著淡淡的寒意。正是這種冰冰冷冷的氣息反而讓我覺得此刻有幾分安慰,看不到邊際的精神海里若只剩下我一人,是件很可怕的事。
「零,你不想承認在堪薩斯救過我,是因為喬姆殿下,還是你僅僅想否認我曾經對你無禮?」達修清澈的眼神閃著些許迷蒙,他的提醒令我想到了在寒玉床上那記激烈的吻和他手上不規矩的動作,這是除了身邊男人以外的異性帶來的親密,惹得我面上燥熱不已。
眼看著我紅霞飛滿面頰,達修嘴角揚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大掌轉而包裹住我的小手,稍稍用力就把我扯進了他略帶涼意的懷抱,他在我頭頂低聲說著︰「不用再費心隱瞞,我的感覺不會出錯。只有見到你才會出現的異常,是我在堪薩斯百思不得其解的,現在終于明白,你早已以偽裝的樣貌闖進了我心里,所以不管是什麼樣子的你,我都會動心。」
我又急又羞地在達修的鉗制下扭動著身子,這意識體的形態讓我連最基本的武技都施展不出,僅憑單薄的身體和力氣確實掙扎不開。想到達修那正直的道德觀,我沒好氣地說著︰「達修,我身邊已經有人了,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你大可不必為你的神志不清負責,我又沒有什麼哭天搶地的損失。」
最後一句是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咕出來的,親一下就要被綁在某人身邊,這可不是我所能認同的。達修還是听到了我的喃喃自語,把本來環在我腰間的手突然一松,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捧住了我的臉,在冰涼的觸感覆住我的雙唇時,回不過神來的我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腦中一片混亂,我呆呆地任由達修笨拙地吮吸著,或許是不滿足于只是四唇相接,他伸出舌頭,輕輕地撩撥著我因過于驚愕微張的小嘴,撬開牙齒,不熟練地卷動著我的舌。
當他越吻越深,將我緊緊扣在他懷里時,我那罷了工的大腦終于恢復運作,慌忙伸手推開同樣氣息不穩的達修,揪著衣襟飛快起身。焦躁地來回轉悠著,我忍不住心頭那似羞似忿的感觸,直直看向依然坐在原處的男子,幽幽說道︰「達修,你之所以會對我有異常的感覺,是因為,我當時用血救了你。你根本不是喜歡我,只是這血之羈絆在作祟」
我緩緩說著救他的經過,眼見他臉色越來越沉,心中卻不見輕松幾分,反而一股悵然若失涌上心頭。待我全盤托出後,偌大的精神海里,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我垂下頭,苦笑著,果然只是這該死的血之羈絆蒙蔽了他的眼啊
「你是說,我喜歡你,是因為我身體里有你的血?」達修的聲音听上去有些沙啞,冷冽之意讓我不禁惡寒不止,想不到自己也會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候。
輕嗯一聲,我語帶歉意地說道︰「實在抱歉,當初我並不知道解毒會帶來這樣的負面影響,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出辦法來解開血之羈絆,給你帶來的不便,我只能說抱歉了」
達修沒有再做回應,只是起身遠遠走向另一端,孤傲的背影令我有些心疼,卻也為自己的反常心驚,這些亂七八糟的感覺只能全部歸罪于血之羈絆了。
自從達修听完我的講述後,兩人之間再也沒有過任何交流。在分不清黑夜白晝的精神海里,仿佛一秒都是那麼漫長,不知時間流逝多久後,我終于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疑問。我好像沉浸在自己的精神海里一點也不著急出去,明知道有那麼多事要去做,明知道有那麼多人等著我,我卻絲毫沒有干勁尋方法離開。
這般消極怠慢可不是平日的我,我皺著眉,想不出原因所在,仰頭長嘆時,卻不經意地看到暗黑魔法元素的菱形晶體正泛著詭異的精光。不明就里的我心神一動,輕輕躍起,佇立半空,湊近身子仔細打量著比其他魔法元素晶體更為閃耀的黑色物質。
畢竟這是自己的精神海,想來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我伸手探向那流溢著黑芒的暗黑魔法晶體時,變故發生了。
掌心被黑色晶體牢牢吸附著,各種負面情緒紛涌而至,驀地,我眼前出現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紛紛帶著黯然的表情,翩然走遠。
被拋棄了,我被拋棄了,這個念頭在我心里不停地纏繞著,壓抑不住那股暴戾而憤然的情緒,我尖銳地嘶吼起來,長長的黑發肆意飄舞。原本平靜的精神海像是卷起了風暴,瞬時動蕩不已,仿佛要崩潰一般。
「零,你怎麼了?零」焦急的聲音傳來,遙遠而清晰,讓狂暴不已的我微怔,是誰在呼喚我?為什麼感覺那麼陌生又那麼親切?不是所有人都離開我了嗎?就是這一剎那,一個冰冷的懷抱緊緊地擁住了我,帶著莫名安撫之意的冰冷氣息盈盈包圍著我,平息著我心頭的不甘與怨氣。
也就在這時,處于封閉狀態的精神海上空突然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顆似曾相識的黑色圓珠夾著強大的暗黑魔法元素,從裂縫中飛出,高速向我襲來。在圓珠刺入我胸口時,一陣劇痛讓我尖叫著,全身涌出巨大的能量,原本抱住我的冰冷身影也被這股力量甩開,帶著越來越遠的呼喊,徹底地消失在了我的精神海中。
雖然只是意識形態,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卻真真切切,疼痛讓我徹底清醒過來。飛速地環視著四周,波浪滔天的精神海里,哪里還有達修的影子,可當下的情況又怎能容我再想更多。
感覺自己的生命體征已經愈發微弱,拼命掙月兌著黑色晶體的吸附,卻被越吸越緊,就在我以為吾命休矣的時候,神髓突然閃爍著從未顯現過的光芒,噴薄出強勁的灰色神力,將我和黑色晶體柔柔包裹起來。
黑色圓珠在我體內翻騰著,透過我的手瘋狂地吞噬著暗黑魔法元素晶體,灰色神力則像保鏢一般,替我小心地維護著生機。等黑色晶體完全消失時,圓珠像破繭而出般從我胸口沖出,直奔神髓。
被折騰得不輕的我氣若游絲地匐在一旁,提不起精神地抬眼,看到神髓疑似愉悅地嗡嗡震動著,黑色圓珠也仿佛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歡天喜地的圍繞著神髓轉了一圈又一圈。
黑色圓珠越轉越快,最終消失不見,我正想努力分辨究竟發生了何事,神髓兀地漲大幾分,噴涌出比之前更為龐大的灰色神力,閃電般地襲向四面八方。被灰色神力淹沒之際,神力洗禮的熟悉痛感讓我不由想到,封印未解,我何苦又要遭罪啊?
帶著這樣的疑惑,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
「嗯」輕嚶著,我努力抬著沉重的眼皮,不自覺地眨動幾下,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女圭女圭,你終于醒了」「主人,您還好吧?。」「尤朵拉小姐醒了,快,快去通知陛下」「萬幸啊,四王妃終于醒了」
耳邊嘈雜的聲音讓我禁不住視線模糊地歪頭看著聲源地,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龍穴里,身旁環繞著一眾晃動的身影,我想坐起來,發現自己手腳僵直得跟木乃伊一個德行。腦子里閃過一連串疑問,卻不得不先擱置,聲音干啞地打著招呼。
「各位,我沒事。錦,你怎麼又出來了?」瞄著某位契約獸神色不善的臉,我先發制人地問著,卻換來他氣急敗壞的一頓吼,「您一天到晚就不能安分些?昏迷兩個月,醒來就只關心我為何在這里,您何時能照顧好自己,好讓我專心救您的心上人啊」
瞬時無言以對,我干笑著,僵硬的臉也扯不出什麼好看的弧度。喬姆也不理會錦的跳腳,輕柔地扶起我,讓我x坐在他的懷里,喂我喝下些甘露後,柔聲問著︰「女圭女圭,還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我已經通知他們準備食物了,躺了這麼久,想下床走走嗎?。」
忙不更迭地點點頭,我被搶前一步的錦牢牢攙住了左手,就在神色不明的喬姆和滿臉怒意的錦攙扶下,緩緩起身。本來還有些鬧哄哄的龍穴,因為某契約獸身上散發的濃烈怨意霎時清靜不少,在眾龍四散後,角落一抹孤傲的身影映入眼簾。
還有些站不穩的我看清那人後,不由得松了口氣,「達修,你沒事就太好了」
「主人,這是您拼了命救回來的龍騎士,自然不會那麼脆弱,您先顧好您自己吧」錦涼涼地說著,讓我臉上笑意一僵,不明所以地看著吃了炸藥似的錦,這獸的脾氣可漸長啊
喬姆倒是一反常態沒有多說什麼,飛快地看了眼步步走近的達修,滿臉沉靜。完好無損的達修翩然走至身前,細細地打量著我,情緒錯雜地說了句︰「以後不會再讓你冒險救我,我會守護你的」
剛醒就要面對這一無言的局面,不禁讓我有些頭痛,我以為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難道在精神海里出現的達修只是我的幻覺?錦畢竟是我肚里那條蛔蟲,傲然回著︰「主人剛醒,先讓她緩緩,這些破事兒以後再說」
達修亙古冰封的面上沒有絲毫不悅之意,只是退到一邊,冷清地看著喬姆和錦浮著我活動身子。在轉悠不長的時間後,身體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輕靈,我示意兩人放手,自己抖動抖動手腳,沒事兒人似的坐回了床沿。
「喬姆,這不是你的龍穴,專門為我準備的嗎?。」我四下打量了一番,故意揀著有的沒的打破著穴內難捱的沉默。
喬姆也坐到了我身邊,輕輕攬著我的腰,細細講述起兩個月來發生的事。原來在我被某位粗枝大葉的龍公主不幸誤傷後,龍族舉族上下心驚不已,使盡了各種方式都無法讓我醒來。
就在他們焦灼萬分的情況下,一個帶著沖天怒火的強大氣息從我左手的神戒傳出,這位血瞳美男一出現差點沒把喬姆活吞了。從錦口中得知,連他也無法感應到我的情況,更是令眾人憂心忡忡,所幸檢查不出我身體機能有何損壞,日以繼夜地研究著如何能喚醒我。
我昏迷後的第九天,突然從神戒中又冒出了一顆詭異的黑色圓珠,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時,就徑自穿透了我心口。濃厚的黑霧四起,逼得眾人無法靠近,在不長的時間後,便傳來了那個同樣昏迷的龍騎士醒來的消息。
正當眾人感到無比驚異和惶恐時,一股巨大的灰色能量將我團團裹住,結成巨繭。錦認出了這是混沌之力,猜測到我體內神力在積極運作,斷言我將會在灰芒散盡後醒來,才讓眾人安下心來。
不過灰色能量過于強橫,傷了不少龍的同時,也毀了喬姆一直居住的龍穴,這才在灰芒盡散後將我移到了另一個舒適的龍穴中來。至于那些牽掛我的人們,喬姆了解我的個性,一一替我隱瞞了下來,只是說我誤食了某種進階藥物,正在閉關靜修,一出關就會和他們聯系。
我靜靜听著,感激地朝喬姆笑笑,還好喬姆腦筋轉得快,不然那些鋪天蓋地的責難真會要了我的小命。可我始終想不通達修會出現在精神海里又突然消失,還有那顆黑色圓珠,為何會與神髓融合。
正想著,幾股熟悉的能量波動在龍穴外出現,又是一陣振聾發聵的笑聲,「尤朵拉,你終于醒過來了你要再不醒,佐恩叔叔只能去見龍神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