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回了月桂園後就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屋內,她模了模自己的臉,就算已經過了小半刻時了,卻依舊有些發燙,心神也俱都亂了。
她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對趙譽動了心,是因為他俊美無鑄的臉,還是那黑亮如星辰般的眼,抑或是青鳳樓下那個溫暖而安全的擁抱。
總之,原本堅定下來要對趙譽封鎖的心,在他那蠱惑已極的承諾之下,完全地動搖了。
她想,在這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時代,能遇到一個願意以性命相救,真心想求自己的男人,是多麼地不容易,更難得的是對方與自己年貌相當,身份地位相當,自己也確然對他存有幾分心動。若是連那點自己忌諱在意的也不存在了,那又有什麼好矜持好推諉的呢?
至于他的花名在外,他滿後院的美人姬妾,她始終都覺得不過是迷惑皇帝迷惑世人的煙霧彈,不值一提。便就算是那些都是真的,又如何?若她決定了要這個男人,也總有足夠的法子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樣想著,沈棠忽然覺得心中平靜了一些。
她幽幽地一嘆,如今想這些還為時太早,三皇子大業未成,沈家便難以有安寧之日,榕兒未來的生活沒有安穩下來,她是無心去談婚論嫁的。
忽然,她心中微微一動,臉上的神色有些復雜起來。
趙譽確然也是有法子改變如今的處境的,那便是撤藩,醇王吵嚷了多年要撤藩回京,卻讓當今皇上一一駁回,但三皇子為了多一股宗親支持的力量,卻答應若是將來登基,便會行這撤藩之舉。
醇王早已經動了,瑞王卻遲遲沒有回音。
瑞王與當今皇上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是醇王這個堂兄所不能比的。即便多年在北疆苦寒之地生活,多少也會讓瑞王心存埋怨,尤其他唯一的嫡子還被要求入京為質,想來瑞王心中早存了不滿。
但讓瑞王改變擁立太子,轉而支持三皇子,卻並不容易。
趙譽方才所說,能夠不去北疆留在京城的方法,大抵就該是放棄原本的堅持,轉而投向三皇子,等三皇子登基之後,也謀一個撤藩回京的結果。
沈棠的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若果真如此,趙譽便綁死在了三皇子的戰車上了,皇上或許還會看在親兄弟的份上繞過瑞王,但太子卻絕不會對趙譽網開一面。
她眉間微凝,正自遐思,卻忽得听到外面一陣喧鬧,忙喚了碧笙進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外頭怎得那般鬧騰?」
碧笙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樂呵呵地說道,「回小姐的話,現在是戌時剛過了一刻鐘。榮福郡主方才從景陽王府回來了,手下的護衛結結實實地捆了七八個樣貌猥瑣形容狼狽的黑衣人進來,好大的陣仗,整個府里約莫都給驚動了,這會正往頤壽園處去呢」
沈棠點了點頭,那幾個大概就是沈紫嫣派去作惡的人了,她眉頭忽得一挑,「沈灝呢?」
碧笙搖了搖頭,「只听說榮福郡主回來了,倒不曾听說二爺回來了沒,方才經過的人群里,也沒見著二爺。宜香堂和錦繡園都已經鬧騰開了,小姐,咱們要不要也去瞧瞧熱鬧?」
沈棠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我倦了,想歇息了,你若是想去,便就去吧。」
碧笙得了沈棠的允許,好奇又興奮地去了。
碧痕看著她匆忙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碧笙的性子本就跳月兌,小姐再這樣由著她,最近越發地淘氣了起來,看到什麼熱鬧都想湊,這可不太好。」
沈棠微微一笑,「這兩年在侯府的日子過得艱難,碧笙的脾性已經忍下了許多,好不容易最近的日子好過一些了,若再讓她憋屈下去,可不得把她悶壞了?再說,這丫頭不是個含糊的,像這樣的小事,就由著她吧。」
她望著碧痕微蹙的眉頭,眼神微閃,淺笑著說道,「莫說是碧笙那樣跳月兌的性子,便是你這樣沉靜懂事的,這兩年跟著我處處小心謹慎,隱忍低調,也沒少受了閑氣。但如今侯府的形勢與往日不同了,祖父看重我和榕兒,也甚是需要我們姐弟,因此有些事便不必再隱忍退讓。」
她語氣微頓,接著說道,「碧笙喜歡怎樣我都由她,你也是一樣的。若你心中有什麼想要的,也盡可以跟我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替你達成。」
碧痕只覺得沈棠的目光清澈又深遠,似乎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幾乎要將心中藏著的秘密一吐而快,但理智卻及時地將她勒住,她勉強地一笑,假裝什麼都不曾听懂,「我曉得了。」
沈棠幽幽地一嘆,轉身爬上了床榻,她抬了抬手,「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歇下吧,不必等碧笙了。」
碧痕輕輕地將紗帳放下,吹熄了燭火,躡手躡腳地將里屋的門帶上,然後在外廂的榻上躺了下來,直愣愣地盯著帳頂發愣,許久之後,才終于將眼楮閉上,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大早,沈棠剛起了身,碧笙便笑嘻嘻地進了來,她一邊手腳麻利地將伺候著沈棠洗漱,一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小姐說二小姐只會些簡單粗暴的法子,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去。」
沈棠笑著問道,「祖父夜審這些人,定然是不準丫頭婆子圍觀的,你定然是又做了一回梁上的君子吧。」
碧笙撅嘴道,「瞧小姐說的,梁上君子那是形容三只手的賊,我不過就是躲在屋頂上,偷听了一回,頂多也就稱得上是屋上君子。」
她見沈棠張著一雙大眼,好奇地等著她接下來的話,不由得意起來,笑嘻嘻地說道,「原來那伙子黑衣人,就是二小姐將橘紅搭上了,才請來的山匪無賴。她倒是好算計,曉得郡主從景陽王府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又曉得郡主回侯府必經之路上有一處密林,月黑風高的,郡主若無防備,林子里突然竄出來十個八個的歹徒,便算是帶了幾個護衛,也得栽了。」
沈棠眉頭一挑,「沈紫嫣打的竟然是劫持郡主的主意?她可知這劫持皇親,是個重罪?」
碧笙撇了撇嘴,「二小姐打的主意,可比劫持齷齪地多。她那可是想壞了郡主的名節呢」
那伙人想來也不是要真劫郡主,只不過是要郡主在沈灝面前消失個一時半刻的,再讓那些護衛找著,這樣一來,既不必承擔劫持皇親的罪責,還能平白造出點謠言來。
沈灝本就耳根子軟,氣量也不甚大,到時候她母女三人無事便去他耳邊指桑罵槐一下,以沈灝的性子,自然是要對郡主冷淡下來的,若是沒了沈灝的寵愛,又不曾誕育子嗣,郡主的身份就算再高貴,也不過就是一個空架子而已。
沈棠的臉上閃著譏笑,沈紫嫣的主意雖然是蠢了一些,但若那對象不是榮福,她又真的得逞了,卻也算得上是一條毒計。
只是她錯誤地估計了榮福的實力,也錯誤地估計了沈灝與榮福的關系,這條蠢計還未出爐便意味著失敗。
碧笙笑著說,「說起來還是小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計策行得妙。當日秦夫人故意在二爺面前上眼藥,想要惡心小姐,小姐來了個反將一軍。二小姐是個無腦的,不過只是小丫頭間隨意議論的三言兩語,便就記恨上了郡主,那日在老夫人面前沒得了好,回頭竟然想出了那麼笨的主意來,還白白地搭上了一個丫頭。」
沈棠神色微動,「橘紅她?」
碧笙略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既有同情又有唾棄,「那山匪頭子,是橘紅的同鄉,看上橘紅久了,苦于沒有下手的機會。這回,橘紅奉了二小姐的命令,去接近那山匪,自然便就從了那人的願。如今事情敗露,橘紅犯了勾結山匪,教壞主子,奸yin不貞的罪孽,老夫人又怎會讓她繼續活下去?昨夜便拖去了刑堂,亂棍打死了。」
沈棠冷冷一笑,「若是橘紅該死,沈紫嫣豈不更該死?她呢?老夫人這回是罰她禁足還是去佛堂思過?」
雖然說家丑不可外揚,若是沈紫嫣所為讓外人知曉了,不只是她的名譽盡毀,便是沈家其他的女孩子,也都會受到連累,因此祖父和祖母為了大局,是決計不肯公然處置沈紫嫣的。
但正因為頂著這家丑不可外揚的帽子,沈紫嫣一次又一次地越過禁線,壞事做盡,最後卻都是不了了之,她依舊過得滋潤,且手段越來越狠辣。
若這次的事,祖母仍然像從前那樣地處置,那下一回,沈紫嫣能做出來的事便會更加荒唐可怕,長此以往,沈家總有一天要受到她的連累。
碧笙攤了攤手,「老夫人倒是說了要罰二小姐去佛堂思過,但侯爺氣得不輕,這回又事涉郡主,想來是要等郡主發落才是。」
沈棠眼神一深,臉上慢慢地現出微笑來,「郡主手中的皮鞭,早就癢得很了,沈紫嫣這回送上門去,郡主豈有放過的道理?」
話音剛落,便听到麝香急匆匆地來稟,「小姐,不好了,二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剛被人抬了進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