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以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望著輕抿茶水的沈棠,他的目光糾纏,似歡喜,又似哀怨,里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他忽然低聲問道,「喂,你是怎麼看出胭脂原來是胭脂的?」
沈棠輕輕抬起頭來,目光正對上趙譽的,她微微一愣,隨即卻又笑出了聲來,「那張臉倒是頗為精致,只是我還真是頭一次看到身量那樣高的丫鬟,也有些太不協調了吧?至于怎麼認出是嚴知來的,那就更容易了,他的耳垂上長了顆痣,我恰好曾經注意到過。」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其實就算不是看穿了嚴知,我也已經猜到了是你想見我。我記得你母妃出自忠勇伯府,李蓮蓮應算是你嫡親的表妹,雖然因為你質子的身份有些敏感,你與李氏素來往得並不密切,但你有李大小姐的名帖卻並不奇怪。更何況,你還腿腳不便,非要我來見你呢」
趙譽的目光更柔了,他低聲說道,「安遠侯府的守衛比從前更加嚴密了,若是想不驚動任何人地進去一趟,幾乎不太可能。二十日未見,就像隔了好幾年一般,我有些……想你了……」
最後的那幾個字,含糊不清,幾乎被全般吞沒入了喉嚨之中,但沈棠卻全將它們抓入了耳中,放進了心里,她嘴角微翹,笑著問道,「所以你收到了我今日要進宮的消息,便巴巴地躲在宮門外,見我進了青鳳樓,所以便也趕了過來?」
她看到一向最注重打扮的他頭發有些微濕,還有幾根調皮的發絲從玉冠中跑了出來,紫色的錦袍上還有幾滴零星的水漬,這絕不是正好在青鳳樓用飯,無意中見到了自己才會有的模樣。
趙譽被說穿了心事,臉色有些微紅,但不過是轉瞬之間,他就恢復了慣常的神色,一副漫不經心略有些自得的表情,「今天早上收到消息說你進了宮,我便抬頭看了看天,料定午時前後會有大雨,且雨勢磅礡,以你的心性必然不會眼看著隨扈在傾盆大雨中送你回府,所以我便早早地呆在了此處,等你。」
沈棠不由「噗嗤」一笑,「原來你還會看天。」
趙譽笑著說道,「你可別小看我,我自小一個人呆在瑞王府里,身邊除了胭脂就沒個可相信的人,也不敢出門結交朋友,連外祖父家都鮮少去,因此便只好在王府里看書,什麼奇門八卦,野趣奇聞,宮廷秘史,包括星相相術都有所涉略,只不過水平嘛,就是略懂略懂而已。」
在十二歲發現可用用荒誕來掩飾自己的性情而不遭到皇上特別的注意之前,他幾乎都是呆在王府中,低調地連大門都不敢出。嚴知是他唯一的朋友,各種書籍便是他的知己,他靠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書籍,度過了他難熬的童年。
他忽然收斂了嬉笑的神色,低聲問道,「你早晨去得那般急,是不是宮中又出了什麼變故?」
沈棠微一沉吟,然後說道,「皇貴妃娘娘被人下了毒,催動了心疾的發作,險些喪命,我師承藥聖,薄有些醫技,將娘娘救轉了過來。」
她語氣漸漸地冷了下來,「皇上他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將他心中屬意的兒子推上王位,不惜拿江山社稷朝臣良才去賭。到時候就算是趁了他的心意,但經過了這麼一場亂子的大周,卻已經千瘡百孔了,更別提西域和游牧都在虎視眈眈著。」
趙譽忽然有些遲疑地說道,「我自小便與皇上接觸得多,他從前並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對太子殿下,皇上一向溺愛地緊,但這半年來的所作所為卻真的像換了個人一樣,變得完全陌生了。我總覺得皇上他對太子,似乎有些過了頭……倒像是成心要將他推出去做幌子一般。」
沈棠輕輕地笑了,「果然是個敏感的孩子。」
趙譽挑起了眉頭,沉聲問道,「孩子?若是我沒記差的話,你比我還要小兩歲多,被比自己小的人說成是孩子,你是在嫌棄我幼稚?有些傷自尊啊」
沈棠一滯,隨即又苦笑了起來,「我的年紀比你小,但心態比你老。好吧,算我說錯了,對不住您了,還請世子大人原諒小女的不敬之罪。」
她兩世為人,若論靈魂的年齡加起來都要三十好幾了,只是這具身子粉女敕新鮮,自己的心性也時常受到身體的影響,不知不覺便被拉進真實的年齡,因此她倒從來都不曾覺得自己是個老妖怪,對同齡的少年也沒有什麼排斥感。
趙譽見她說起了俏皮話,心中微動,不由欺身上前,與她貼面對視,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他的聲音蠱惑而慵懶,他低低地說道,「說錯了話,總是要受懲罰的,我看你身上也沒帶什麼值錢的物事,不如這樣吧,讓我抱一抱,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與你計較了,你看如何?」
沈棠面色微紅,向後退了一步,「世子大人,小女今年才十三歲。」
十三歲的**,放到前世還是個未成年人,這麼唐突地提出要摟要抱,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若是自己尖聲驚叫的話,警察叔叔會判您一個猥褻少年兒童的罪名的,世子大人。
趙譽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十三歲剛過了四個月。」
沈棠又是一愣,心中暗想,這年月,女子十二三歲嫁人的倒也並不少見,便是十三四歲當娘親的,也有不少。
她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的身材……額……還比較平板,而且最近憂思過慮,所以我又瘦了。」
趙譽的眼神往下飄了飄,然後點頭,「是比上次見時瘦了點,你都沒有好好吃飯嗎?不是說碧笙的廚藝媲美宮中御廚嗎?怎麼,她都不讓你吃飽飯?」
沈棠一愣,「額,我的意思是,我渾身都是骨頭,世子便是抱起來也不太舒服……」
她話音剛落,趙譽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間,過了良久才低低地說道,「雖然是有些膈人,但爺胸懷寬闊,不會嫌棄的,你且放心吧。」
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棠無奈已極,有心想將他推開去,但也不知道怎得,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來神經太過緊繃,精神一直都處于緊張的狀態,此時在趙譽的懷中,卻感受到了一種安寧和輕松。
她太累了,好想有個地方可以歇一歇,不必殫精竭慮地謀劃,不必為了生存和未來費盡心思,甚至都不必思考,只需要呼吸,便能夠得到靜謐。
她有些不舍得將他推開,所以只是掙扎了兩下後,身子便軟了下來,任由他緊緊地摟住,既然已經下了決定要好好地投入一次,那麼又何必扭扭捏捏,惺惺作態?
更何況,這懷抱是那樣地舒服,那樣地美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棠就這樣縮在了趙譽的懷中,一直,兩個人的氣息相互糾纏,最後融為一體,直到碧笙敲門說道,「小姐,雨停了,趕車的公公和護衛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已經快申末了,咱們得回府了。」
沈棠急忙掙月兌了出來,對著碧笙答道,「知道了。」
她的臉色依舊有不曾褪下去的紅暈,她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但她卻竭力將自己小鹿亂撞的心強自平靜下來,她狀似平靜地說道,「祖父百日過後,我才有機會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門。你若是……若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派人給我送信。」
趙譽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那故作鎮定的神情,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想看她又羞又惱的模樣,一向平靜地如同水波一樣的她,最好看便是即羞澀又嗔怒的時候。
他挑了挑眉,順勢將她的下巴抬起,一雙媚眼飄飛,帶著幾分魅惑地說道,「這算是你的邀約嗎?你放心,只要你想我了,便是安遠侯府那樣嚴密的布防,我也會闖一闖的。只是,若是我不幸落網,被你家侍衛所捕,你可記得要來救我一救。」
沈棠並沒有如他想像中地那樣惱羞成怒,反而輕輕一笑,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若是真的因此被捉,我定會來救你的。但……」
她湊近他身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說要迎娶我為妻,我仔細考慮過後也覺得這主意甚是可行,所以……我開始認真了呢希望從今日起,你不要再鬧出什麼讓我听了生氣的傳聞,若是假的也就罷了,若經我查實,卻是真的,那麼後果……」
趙譽心中狂喜,但嘴上卻故意問道,「後果,是什麼?」
沈棠撇了他一眼,柔聲說道,「我方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藥聖的弟子呢。我能救人,自然也能害人。師尊倒是有過訓誡,不得隨意擅用毒藥。但,癢癢粉啊,一點醉啊,蛇蟲散啊這些,似乎也算不得要人命的毒藥呢」
她見趙譽的身子微微地一顫,不由笑了起來,那笑容光亮四射,明媚已極,「是你先招惹我的,現在你已經沒有了反悔的機會。從前你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不會去計較,不過從今日起,你要開始為我……守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