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進那敢當真如此托大,當下就連說不能廢了禮數,轉身便要給朱翊鈞跪下問安。朱翊鈞自然知道自己親生母親對這個弟弟是什麼樣的心境。因為在登基這幾年她住在乾清宮的時候就經常對自己說,怎麼怎麼對不住這個弟弟,當初要不是懷了皇帝身邊又沒什麼可信的人,這四弟弟也不會一發狠自宮了進來照顧自己。每次說到這這李太後就流淚不止的囑咐他不能虧待了這個舅舅。李太後還幾次破格提升這李文進得品級,要不是因為李家貧困這李文進從沒讀過書,這才學實在是上不得太面,這馮保才還能坐在現在的位置上。
既然沒辦法讓自己弟弟進內宮二十四衙,李太後就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這宮內要是有什麼買賣采辦的差事也就一準的交給給他去辦,這類差事不需要讀書寫字,卻是油水十足,再加上誰多知道他是李太後的親弟弟,這出了宮那個不把他當祖宗供著?讓他順順當當的完成差事,所以這幾年他不但撈了個盆滿缽滿不說還在宮里落了個能干的名聲。可因為不識字他始終不能進入內宮的權利中心,李太後對這始終耿耿于懷,可每次叫他去內書房讀書,這李文進就是不願意,他的理由也挺充分,說那里全是剛入宮的不滿十歲的小女圭女圭,而自己這麼大一個人了還是皇帝的舅舅還去那學認字也太丟人了。這李太後無法只好趁他沒出去辦差的時候抽空教他讀佛經認字。
剛朱翊鈞進來那會子,她就是在讓李文進復習下今天教的那段佛經。朱翊鈞見他放下佛經就要給自己問安,忙起身把攙他,李文進剛才也不過就是想要做做樣子見朱翊鈞來攙當時就順勢起來了,忙說道︰「舅舅不必多禮,這廳里只有我們三人,敘敘家長,就不要行國禮了。」隨後便拉著他在一旁的凳上坐好,這才回到李太後身旁坐了下來說道︰「母後,,恰才舅舅去乾清宮不知有什麼事要對兒臣說的,只是那會子兒臣正在小憩,舅舅憐恤不忍叫起兒臣。使得未能立時前來,讓母後久等了。」
李太後對于兒子的這番表現和說辭很是滿意,特別是她听皇帝叫她那個太監弟弟叫舅舅心里就說不出的舒服。于是她慢悠悠的說道︰「皇帝,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幾月前你這舅舅領了差事出宮給你采辦大婚禮服,這不今兒個回來交差。哀家一看這禮服就喜歡,便想著讓你呀穿上試試。文進你進去讓他們把禮服帶過來。」
「是。」李文進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朱翊鈞一听果然是陳太後說的那樣叫自己來試衣服,心里不由的好笑,這才多大的事啊,犯得著這麼惦記著嗎?可面上他還是做的足足的笑盈盈的在那等著。
很快李文進就帶這兩個小宮女抬著一只箱子進來。李太後示意打開,李文進笑著掀開箱子,兩宮女從箱子內把禮服取了出來。
朱翊鈞只見覺得眼中一片朱紅夾雜著金光好不耀目,李文進看了心里越發的得意了,一揮手就有宮女上前給朱翊鈞換衣,有心炫耀的和朱翊鈞述說起這禮服的用料和手工來︰「萬歲爺,您看這龍袍通身十二團龍寓意年十二個月份,這龍身用的是孔雀翠羽織成,在看這……這福字有二百七十九個,喜字為二百五十六個,這全是用捻金線精心挑花織成。而旁邊的蝙蝠共有三百零一只,如意紋共二百七十一個,寓意‘喜上添福,吉祥如意’。」
這幾個宮女平日里也就是專管著主子更衣的差事,當然不會如在鄭月蟬那樣需要忙活半天,很快這幾人就把衣服就給朱翊鈞換好了。朱翊鈞雖然看不到自己穿這身龍袍到底怎麼樣,但是這衣服大小長短各處多穿著正好,穿在身上也很是舒適,一抬眼看到李太後滿意的點頭,心里也覺得高興在連著稱贊了幾聲後順著李文進得口氣問了下去︰「舅舅,上面的字啊蝙蝠啊如意紋怎麼是這樣的數字?這里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
李文進看了一眼自己姐姐,見李太後微微的點頭心里越發的想賣弄,當下便說︰「萬歲爺您看這幾個數字加起來是一千一百零七個,這一,一,零,七相加是九,換種算法把所有的數相加如福字是二百七十九個,那就是二加七加九,這樣全部累加起來,然後再累加,最後得出的兩位數是九十九,最後就取其九九歸一,寓意天下歸一長長九九。」
「文進呢,這會你真是用了不少心思,難為你還想的這麼周全。」李太後適時的夸了一句,其實這見龍袍的規制李文貴早就請示過她了。這龍袍大事李文貴那敢自己做主,現在她這麼說也不過就是在給自己的弟弟臉上貼金,也是在為他以後的安排做鋪墊。
「娘娘這麼說,倒真是要折煞文進了。」李文進也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接著又說道︰「文進不但是萬歲爺的舅舅也是萬歲爺的奴婢,這萬歲爺的事我不盡點心,難不成還等著外人盡心?」
「呵呵,也是,這舅舅疼外甥,果然是沒錯的。」李太後笑得很是暢快︰「皇帝,你舅舅這次千里迢迢趕去南京給你置辦大婚龍袍,還不快謝謝。」
朱翊鈞剛才一直冷眼看著這姐弟兩一唱一合,原本估模著李太後這麼的盡心,也不過是想為這李文進討要點封賞或是給他的職位動動。可聞言不由的一愣,這自古以來不管是朝內朝外,宮內宮外,給皇帝做事那是本分,說句不好听的這是給你的榮幸,你辦的好那是本分,辦不好就是失職,前者最多也就是皇上給點封賞,後者能不摘了你腦袋就算不錯了。這要皇帝當面道謝……就有點過了,何況這不過是去南京把做好的龍袍取回北京盡了本分而已,可就這樣也算功勞?這也需要自己這個皇帝當面道謝?
雖然他剛開始確實叫了李文進一聲舅舅,可是現在見李太後一口一個你舅舅怎麼怎麼的,他心里說不出的厭惡。可他也明白自己對誰多能發火就是對她不能,不為別的就只為自己是她生的自己就絕不能沖著她發火,要不過不了‘孝’字這一關,依著朝堂上那些個開口就是「聖天子以孝治天下……」的主,整天個唯恐天下不亂,就怕宮里沒什麼事好讓他們功成名就的心態,自己這會子要是爭辯反抗,那麼接下來自己受得恥辱將會更多。可真要給這李文進道謝偏又拉不下臉來。
正在為難之際有宮女來報,仁聖皇太後到。朱翊鈞當時就迎了出去,李太後在和李文進對看了一眼後也迎了上去。不管李太後人前人後怎麼的風光,或是在朝中呼風喚雨使得在名號上看起來是不分高低了,可是只要有她的地方她就只能她矮上三分,比如現在她來到自己宮里自己必須去迎接,而自己去她宮里她不必出來迎接,這是李太後心里永遠的痛。
當他們到門口的時候,朱翊鈞早就攙了陳太後的手,兩人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陳太後見李太後迎了出來,笑著說道︰「李妹妹不必如此,你我兩人姐妹之間不必如此。」隨後又對著跟在後面的李文進說道︰「李公公也在啊,你也不必太客氣,怎麼說你也算是親戚,和一般的奴婢不一樣。」
朱翊鈞听了心里直笑,自己這仁聖皇太後果然厲害,這話說的面上听著好听,可實際上呢,這宮里的姐姐妹妹可比不得宮外的姐姐妹妹,等級分明著呢。直接就點明了我大你小。對那李文進那更是不客氣,什麼叫你和一般的奴婢不一樣,那本質上還不就是個奴婢?
李太後那還會听不出她其中的話外之意,心里只恨的咬碎了銀牙,可她在宮里浸婬這麼多年那會輕易暴露出自己的心緒來呢。當下如同完全沒听懂似的親熱的扶著陳太後的手臂笑道︰「姐姐,也就是你疼我,可這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妹妹可不敢仗著姐姐疼愛就沒了分寸。」
李文進這時也不敢再端國舅架子,當下就跪下去磕頭問安,陳太後看了一眼便淡淡的說了身平身吧,就帶著朱翊鈞走在前面進了花廳。
李太後落在後面示意李文景去把張黥叫來,便忙不迭的也進了花廳,進來一看陳太後正坐在自己的雕花榻上和朱翊鈞有說有笑得,便笑著道︰「姐姐,這是剛從白雲觀回來吧,怎麼就不去多休息會呢?」
「怎麼著?妹妹這是不歡迎哀家過來坐會啊。」
李太後忙笑著說道︰「那能呢,只是听說今天四更不到姐姐就啟程了,想著姐姐忙了一天了可能累了這多休息會也是好的。再說姐姐這幾年忙著修道,平時我可是盼也盼不來。」說著便在剛才李文進坐的那凳上坐了下來說道︰「姐姐,你來的也巧,正好今兒個李文進回來交差,給我從江南帶了點茶來。可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對茶沒什麼研究,一會你給我品品是不是有他說的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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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