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近了,他逼近一步,來旺護著巧兒便退後一步。
雲中秀只是站在原地,卻再也不敢上前多說一句話。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他若恨你,便會連帶著恨一切你所珍之重之的。
這個道理她老早便懂,所以盡管心里萬分掛念巧兒,卻從來不再陸謙面前所表現。許是與那男人太久沒有糾葛,她竟然忘記自己還有這麼個軟肋。
在原地急的手心冒汗,眼看著來旺再向她求助,雲中秀給他使了個意味不明的眼色。
不過也只是愣了片刻,來旺便會意過來。
對著那近在咫尺的絕色美人,他不在向後閃躲了。而是拉著巧兒「撲通」一聲,在他面前狠狠地跪了下去,口中還不住地哀求道︰「求公子放過我娘子吧求求您了那話是真兒真兒的大逆不道,若是讓皇上听了去,那我娘子她她公子就算看在小的曾經對您有過救命之恩的份兒上,也請您不要計較了。」
無可奈何,來旺是真的被逼急了。他前面說的話,那血紅色的人影絲毫不理會。已經越過了他,直奔身後的新嫁娘而去。
可是,這最後一句落下時,那人影卻驀地止住了所有動作。
修長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他半彎著腰,眼看就要將那跪在地上的新嫁娘拽起。可只是僵著,他卻一動不動了。
從雲中秀的視線看過去,此時他帶著銀面的半邊臉正對著她,所以根本看不清那男子的表情。
不過他的一僵,雲中秀卻暗自慶幸來旺激靈。
她正有此意,只是卻不方便再講話了。
如果這男人還和她記憶中的沈之玄有一點點相似的話,那來旺將救命這件事搬出來,他就不能不去理會。
這個人,記仇。但是他更念舊,記憶中曾經給過他一飯之恩的老者,在他得勢的時候,儼然將那老者如同再世父母一樣供養了起來。
那一飯之恩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知道,可是對他來說,來旺救了他的命是真的,來旺對他的好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來旺根本不知道他與她的恩怨。
所以賭一把,賭一把他就算再怎麼變也不會失去本性。
心驚膽戰地看著前方那一幕,雲中秀知道,她賭贏了。
只見那紅袍男子緩緩收回手,隨後又慢慢直起腰。將雙臂背在身後,他揚起那尖細的下顎,自言自語地開口道︰「救命?是啊,你的確是救了我命。受人點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吧?」
如此說著,他又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這個人啊,就是這樣。別人倘若對我好,我會十倍百倍地償還他。可是她若是對不起我了,我更會日日夜夜念在心頭,有朝一日定會萬倍千倍地討回來哼」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那一抹艷紅艷紅的絕色似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眨眼間便從雲中秀的眼前呼嘯而去。耳中傳來他那句,「欠你的今日我已經還了,倘若再有他日,我一定不會手軟」
旁人都在議論著,有人上前將那對跪在地上的小夫妻摻了起來,還有人在不停詢問著他們,究竟是如何得罪了那位神秘的絕色美人。
可雲中秀知道,那男人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說給她听的。他在警告她,他日若是犯了他,便再無籌碼可言
心力憔悴,雲中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後緩緩來到巧兒身邊,無奈地開口道︰「今日之事是你太過魯莽了,我受點委屈不要緊,可若是你真的被他抓了去,那來旺可怎生才好?」
雖然心中也是害怕的,可巧兒更多的則是忿忿不平,她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抓了去便抓了去我還怕他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不成就算是到了皇上的面前,他也不絕對不佔理我家小姐本來就沒有侍奉過什麼新皇子要錯也是他」
「啪」的一聲,巧兒通紅的小嘴吃痛。委屈地捂著嘴,只見面前的婦人一臉的不悅,口中還埋怨地念著,「打你個口無遮攔的臭丫頭這話莫要再提了,你若是出了事可是連累了人家來旺。這娘子娶了,堂也拜了,可是這洞房還沒入過,人就沒了,你讓他上哪里說理去?」
這丫頭啊,永遠是不會多一些心眼的。若是那男人當真拉她去見皇上倒也罷了,可怕就怕她才出這茶園的門,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這話,暫且不能交待與她听。一方面是她今日大喜,另一方面則是人多嘴雜,難保再生出什麼事端。可如今這丫頭也已經算個婦人了,再不可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一般心思單純,改日她是一定要好好交待她的
雲中秀的話音落下,四周傳來哄堂大笑的聲音。六叔也是一邊拭著額角的汗,一邊不住地感嘆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又嬉笑了幾句,在來旺的牽引下,巧兒一臉羞紅地跟著他上了樓,顯然並沒有被方才那場意外過多的驚嚇到。可來旺確實面色慘白,一臉的心不在焉。
他怕是難受的很吧,這樣一個老實忠厚的孩子,如今要拿曾經對別人的恩情來說事兒,對于他來說也是萬分為難的了。
雖然有些心疼來旺,可雲中秀更多的卻是欣慰,更多的是替巧兒開心。
能得一人心,能這般沒心沒肺地被人捧在手心里疼,該是多幸福啊。
這是她盼了一輩子的,結果卻圓在了巧兒的身上。
也好,也好,就算她有一日真的出了什麼事,有來旺替她照顧著巧兒,也能含笑九泉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鬧劇,竟然在這種溫馨的場面中畫上了句號。
緩緩轉過身看著那散落一地的白銀,雲中秀命人將它分文不差地收了起來。
而眾賓客們似乎也沒有受多大的影響,只是原本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語卻漸漸轉移了。偶爾有一兩個人在猜測著她是否真的給新皇子侍過寢,其余的所有人,口中全部都是那男子驚人的美貌,以及在猜測他的身份
也難怪了,那樣的一個人走到哪里都是焦點,就算他不言不語也會成為眾人所矚目的對象,更何況他還這麼大鬧了一場。
雲中秀好奇的並不是這番話究竟是否是司遠所替他轉達,在心里她早已經否決了這個可能。她只是疑惑這少年今日來的目的
這般對著窗外發呆,只是看著看著,雲中秀卻苦笑了起來,罷了何必再多去想,明日將這些銀子給那男人送回去就應該會有人主動告訴她答案了。況且就算她不自己去尋找,想必明日這祺樂城中,也會多了一些關于那絕色男子的種種新聞吧。
趁喜宴還在繼續的時候,雲中秀提著裙擺緩緩走向了二樓。恰巧踫上來旺剛從洞房里面出來,要下去招待賓客。
雲中秀將他重新喚進了房內,讓小兩口一同坐到榻上,她從寬大的袖口中抽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頁薄薄的紙張,雲中秀在手中翻看了兩下,隨後面帶微笑地遞給巧兒,柔聲開口道︰「日後你不再是我雲中秀的侍女,也不再是我雲榮府的奴婢了,你」
話才說到這里,哪知那榻上的新嫁娘卻是一臉受了驚的模樣。
一把推開她遞上來的東西,巧兒跪在地上痛哭失聲道︰「小姐您真的生巧兒的氣了嗎?是巧兒的錯巧兒不該這般魯莽巧兒知錯了求您不要趕我走啊我錯了真的錯了以後小姐交待的話巧兒再也不敢不從您不能不要巧兒啊」
只是眨眼的瞬間,她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方才那麼大的陣仗都沒有讓她掉過一滴眼淚,此刻只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便將她嚇成這樣。
這丫頭,總是能讓她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里疼惜著,雲中秀連忙將她扶起。可是那丫頭卻是死活不肯挪動半分,反而還將來旺也拉起來一同哀求著她。
苦笑著搖搖頭,雲中秀提起裙擺半蹲在她面前,一邊替她拭著眼角的淚水,一邊軟聲安慰道︰「傻丫頭,我何時說過要趕你走?又何時說過不要你了?今**嫁給來旺,是打著我義妹的名號辦的這場親事。既然如此,我這個做姐姐的又怎能說話不算話?這賣身契雖然還給了你,可你仍然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你是我的妹妹。傻瓜,快起來,新娘子哭成這樣算怎麼回事?來旺你還不快將你母親子扶起來?」
來旺著實是個伶俐的,每每雲中秀一個眼神他便懂得她的意思。趕緊站起身,他將身邊的嬌俏娘子扶了起來。
巧兒還是不依不饒,可是雲中秀作勢要走,她才緩緩站起身,口中還不住地抽噎道︰「巧兒沒有資格做小姐的妹妹,也不想做小姐的妹妹。巧兒只要做您的丫頭,一輩子服侍您。」
握緊她的手,雲中秀無可奈何地笑道︰「你都嫁人了,還怎麼服侍我一輩子啊?本來來旺的賣身契我也是應該還給他的,可他是家生子,除非將六叔的給了才可。但現在還不行,我還需要六叔,所以只得將你自己的拿了來。茶園你們要幫我好好打理著,若是有朝一日我離開了,這里交給你們我也放心。」
這是老早便打算好了的,茶園的收益她現在都攢著,就是怕有朝一日會用上,可是這麼大個園子她卻是帶不走的。不管怎麼說這里也有她的心血,若是就這麼丟棄了實在可惜。
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便會遠遠離開,有了這做茶園,相信來旺和巧兒也會過的好一些
話,只是隨口一說,可是對巧兒來說,雲中秀的一切,乃至一言一行在她的眼里都是大事。
她的聲音落下,巧兒惶恐萬分地開口道︰「離開?小姐您要離開?不可以不可以一定要帶上巧兒我不嫁人了不嫁了」如此哭鬧著,她竟然作勢要將自己身上的喜袍月兌下。
早已經是萬分無力,面對這樣的巧兒,雲中秀更是力不從心。
許多的事,她根本不想說與巧兒听,怕的就是她這大驚小怪的性子。這不,又來了
也不伸手制止,雲中秀掃了掃身上的衣裙,淡淡地開口道︰「也不知是誰說過,我所交待的任何話絕對會言听計從。此時,就連我這一手操辦的婚事你都敢反悔,日後我還如何能信得過你?」
這一招用的是好,巧兒當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一雙涂著豆蔻的白女敕小手僵在扣袢上,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珠,楚楚可憐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這臭丫頭就是有這塊耐人肉。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雲中秀無奈嘆息道︰「說你傻還真的傻,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雲榮府,還有我這麼放心不下的你。你說,我能去哪?我的意思是讓你當自己的家一樣來打理茶園,明白嗎?」。
這般說著,雲中秀拾起了來旺的手,隨後將那張紙輕輕地塞到了他的手中,珍之重之地開口道︰「來旺,我將我最重要的寶貝交給了你。日後你要對她好,千萬莫要負了她,知道嗎?」。
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說完這話,雲中秀的眼圈已經紅了。
越是看著別人幸福,她心中的感覺越淒涼。想著前世的六年前,想著今世的一年前,她也是這般帶著萬分的憧憬嫁給了陸謙,結果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如今她還是這般淒涼,那個一心人,那個她做夢都盼望著的一心人,永永遠遠都不會有了。
天地間她只是孑然一身的孤獨人罷了。
別人的幸福她看看就好,巧兒的幸福她能感受到就好。
這般嘆息著,雲中秀已經起身離開了洞房,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輕聲交待道︰「來旺不必去招待賓客了,巧兒餓了一天你幫她張羅些吃的,隨後便一直陪著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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