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07 賣酒(一)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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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惡夢不停襲來,心中甚為不安,白天里雖曉得已離開岳州,但恐懼感仍如影隨形,完全沒有半點放松,反而是強作歡顏,作戲掩飾,半點不敢在席家人面前露出破綻來,甚為勞累。待文箐回到船室里,頭便暈暈沉沉的,昏昏欲睡。

文簡與席家兄妹倆玩耍後雖然還有些興奮勁頭,但見姐姐似是極其疲憊,說得幾句沒听到姐姐回音,起身看她時,已是睡著了,便也只得同姐姐一起躺下來。等到他再次醒來時,卻是听得姐姐在哭泣,一時緊張,便推了一推,發現姐姐並未醒,想來又是作惡夢了。他也獨個兒坐起,發呆。听姐姐夢里哭,自己也想哭,看著席妹妹身邊有爹疼家里還有娘愛,便更是想爹,想母親,想姨娘……

文箐醒過來時,一時還沒明白是船上,等她意識到並不是在家里時,卻猛然地發現身邊文簡不見了,以為夢里發生的事成真了,一下子便緊張得差點兒叫起來,一骨碌就翻起來。待穿好靴子,轉頭見到被子時,才想起來是在船上,文簡必然是去找席家的兄妹了,方才長長地舒口氣,模著狂跳不已的胸口,整整衫子與發髻,平復情緒。

剛一開門,卻發現船上有人在走動,听言語,似是說某個地方到了,今晚在這里停泊歇息,相約上岸去看看。文箐回頭看看酒,本來想這一路上乘船,拿這個送于船家伙計,以便得到照顧的,可惜這船只到武昌,這酒又礙事,自己也挑不得,不如就近賣了?

她這廂正尋思著,便听得文簡在門外直叫「哥哥」,再次打開門,見席韌牽了文簡的手笑盈盈地問道︰「小慶兄弟,船上也夠悶的,已到得柳山鎮了,前面就是有名的赤壁所在。我爹道︰咱們晚上在鎮上用飯,不如一道上岸去瞧瞧?」

文箐點點頭道︰「好待我取點兒物事。」轉身把包裹里的小布包背上,塞了幾個柑子進去,又抱了兩壇酒出來。

席韌借狀,忙去幫著提了一壇,問道︰「慶兄弟,這又是何打算?」

文箐狡黠地笑道︰「這個,天機不可泄露也。」

席員外已在船頭等著,女乃娘抱了席柔正在勸解著,原來是她鬧著非要上岸玩,見周家兄弟還未到,便等得有些著急。

席員外見文箐同抱了兩壇子酒,便問道︰「小哥這是?」

文箐臉色微赧,道︰「我想這一路水程,這酒確實不合適。送于船家,他又怕伙計喝醉了誤事,便想在這岸上賣了。先提上一小壇,去試試。」

席員外心里暗夸了一聲,又有心考較一下他,便道︰「可是船家有推薦你去何處賣?」

文箐低下頭,搖了搖。心想這事還沒譜,哪里能夸下海口,只能借機行事而已。

席員外心里便想,原來也是一時興起而已。卻見他把手里那壇酒遞過來道︰「我听席家哥哥道,員外這要上岸找酒家,不如把這壇拿去吃了。我只需一壇便足矣。」

席員外心想接了這酒,只怕自己要為他賣了那一擔酒了,且已收了人家兩壇酒與好些柑子,自是不同意再收下,道是幫忙是應該的。一番推月兌後,最後文箐又找了托拒不得的借口,愣是逼著他收下了,心里不禁想道這周家小哥嘴實在是厲害之極。不妨這次就看他如何一個賣法?他要是個能干的,且走投親戚沒有著落的話,他日在自家手下,好好教導,倒是能給自己增一臂之力,日後也好相助于兒子。既有此心,便也著意安慰道︰「無妨,這酒也獨獨鄧大會做,必是好賣的。」

席韌這才明白過來他要提酒出來的緣故,心里有所感,也甚為關心,拉了他一旁問道︰「慶兄弟可有想好如何個賣法了?在哪處賣?」

文箐看他態度很是誠懇,目光很是擔心,便道︰「我思來想去,除了用飯,這剩余時間也不多,又不識得這里人,不如找個酒家賣了去。」

席韌點點頭,欣喜地道︰「果然是好頭腦,雖然如此,價格會低了些,但能一下子賣掉便也輕省些。如此一來,便是用飯賣酒兩不誤。你且勿憂心,我這便讓我家雇工去打听。慶兄弟年紀這般小,卻如此有濟世頭腦,實在令為兄甚為佩服。」

文箐見他說話有些文縐縐地,但性情上又有些爽快,且為人又熱情,如此為自己著想,內心很是感動。後來又听得夸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口里只道「屆時煩請席大哥多照顧一二」。

席員外已是听得,心里暗暗贊許。于是,便帶了兩個下人,連同自家兒女加女乃娘,及周家兩個小的,一行八人便上了岸。

柳山鎮不大,但作為鎮,規模也不小了。有好幾間客棧酒樓,且生意看起來都不錯。席韌沖文箐擠擠眉,道︰「阿慶兄弟,這可是有名的地方。相當年,東坡居士一首《赤壁懷古》,從此,此地聞名。如今,無論是文人學子,還是莽夫壯漢,路過此地,不免都來此一游。這些人物,酒自然是遣懷之物了。」

文箐听得他這般介紹,到最後,居然學是為自己的酒著想,不免亦忍俊不住,「吭哧」笑了出來。

席韌見他終于不小大人情況了,倒是有幾分童子的單純,不覺亦笑道︰「故此,小兄弟,勿要擔心你的酒,沒處安置了。」

文箐沖他一彎腰道︰「如此,有勞席家大哥了。」

「好說好說。」一口承諾下來,只過一會兒,便佯怒道,「噯,我說你也太不厚道了。不是你自己說要賣酒的嗎?怎的推到我頭上了?」

文箐同他打鬧幾句,一時倒還真忘了先前的煩惱,不知不覺中,便也跟著席員外進了一家「八方客」酒家。

席員外要了個大雅間,自有小二就當貴客迎上門。文箐覺得在古代作顧客,真正是享受至尊上賓地位,上次在荊州如是,這次同席員外相處,更是。

小二見客人自拿了酒水,也不多說。可是再听得席員外問他︰「你這店里可有上好的水酒?」

小二自是點頭哈腰道︰「本店的招牌酒便是‘醉里香’。客官可是上得一壺來?」

席員外點點頭,道︰「你且上一壺來。苦是不好,我可是不算酒錢。」

小二心里發苦,看來這不是個好主顧,只怕是上門來踢鋪子的。一時忙應了,急急地去叫人來上菜,自己卻同掌櫃地低聲說了此事。掌櫃自信自家的酒不差,只讓他上酒便是。

文箐心思不平靜。說實話,她是沒心思多吃,只不過是席家誠邀,不好過多推拒。適才在席家人面前賣了嘴,酒要是沒賣出去,這不等于自打耳光了?讓人看輕了,也不好,她不想給席員外一家印象是︰這是個小小年紀便好吹噓的人。既然不想被人看扁,便有了些計較,難免不患得患失。

菜很快上了。席員外只是招呼文箐兄弟二人自便,休得客氣。

席韌見他還有些拘束,想他年紀小,也認為自然。便也說得一兩樣笑話,將氣氛活躍起來。倒是席柔,在女乃娘的侍候下,專心專意吃得一兩口,便逐漸嘗出哪個菜式合了她口味,一味只挑那一樣,其他菜式也不願多吃。

席員外也放任不管,徑直去提了酒壺。結果還是旁邊兒子機靈,立馬就起身去端了壺,給自己爹倒了一盞。席員外眼含贊許的笑意,讓兒子安心坐下陪小兄各異飯,自己端了酒杯,略低頭聞了一下,道︰「酒香濃。」又喝得一口,點點頭道,「味綿長……」顯然是在品酒。抬頭見文箐一臉緊張地盯著自己,便也一笑,道︰「小哥可是品得酒?也喝上一盞?」

文箐忙擺手道︰「員外客氣。小子我實在不懂這個酒,滴醉便罪。如今為父母守孝在身,更是吃不得。」

席員外听到「守孝」一字,更是一愣。想著他適才也未曾夾葷菜,想來也是個克盡守禮的孩子,不由覺得自己有些過意不去,語含歉意道︰「多有唐突。那這酒便撤了吧……」

文箐哪里能讓人家跟自己一樣?急道︰「員外,使不得。你要是把這酒撤了,豈不是我兄弟二人讓員外一家敗興了?再說,我這孝,如今只顧著能否好好生存,哪里還能顧著酒肉?員外這要撤酒,想必這菜也得撤了,豈不是我讓員外一家都吃不好飯了?那實在罪過。這還如趕了我們出去……」說罷,起身作勢要去牽文簡。

席員外也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執著,心想自己要真是撤了酒菜,只怕他還真能告罪出門,倒是自己下不了台。于是便笑道︰「小哥休得急。如此,我便獨個喝酒,你也且自便,陪了我們一家慢慢吃來。如何?」

文箐亦陪了笑了臉道︰「多謝員外體諒。員外這般遷就小子,我自是感激不盡。這便以水代酒,敬員外同席大哥哥」

席員外見他此時倒是大方得很,且說賠罪便賠罪,十分有擔當。心里更生了好些好感。又為他早年便喪父母,心里稍感難受。只是也不提及這話題,反而道︰「你不是要賣酒嗎?如今可有打算了?」

文箐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起來,道︰「不瞞員外,小子我也不懂得這鄧大伯的酒同店家的酒,到底相差如何,怕是不好定價。定低了,鄧大伯以後怪我。定高了,又怕賣不出去。適才員外品過酒店家酒,不知以員外高見,這兩種酒可有高下之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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