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去到廳里,文簡拉著豆子,把自己這一路歸來買的物事,恨不得全搬了出來給豆子瞧個清楚。他同豆子說了些趣事後,就開始急著向豆子顯示自己新學的本領,是在船上經小黑子哥哥指點學來的︰鯉魚打挺。
「豆子哥哥,你瞧好了,我這就給你……」他看了屋內空地,突然發現青石板上不妥, 地就跑到床邊,月兌了靴子,兩下爬上床上。阿靜沒想到一年不見,小少爺月兌鞋月兌衣,她還想在旁邊幫忙,結果文簡卻自己動起手來,做得順暢之極。
文簡先是在床上翻了好些個跟頭後,向豆子炫耀道︰「我沒夸海口吧?這床太小了,要是大了,我能連翻上幾十個呢。」其實他現下翻跟頭翻得有些腦暈暈的,不過是逞能罷了。
豆子滿臉佩服,道︰「少爺就是厲害」
文簡得了他的贊嘆,越發賣弄起來,笑道︰「好,我這便給你瞧鯉魚打挺。」然後翻了跟斗四肢面朝天狀,雙腳一蹬,卻是失敗了——先前翻跟頭太多,腦子缺氧,太暈了,手上平衡掌握不夠,鯉魚沒打起挺來,倒是成了醉漢似的,半起不起,「咚」的一聲跌下床來。
阿靜本來坐在桌邊,听得這動靜,嚇得大呼小叫道︰「唉呀,我的少爺,莫做了,莫做了,這要摔壞了怎麼辦?」
文簡被她這麼一叫喚,只覺在小伙伴面前實在丟臉,見她挺著大肚子來拉自己,便推開她手,自己模了一下摔痛了的胳膊,揉了一下,拍了拍衫子,再次爬上去。「我就不信做不出來,平時我給姐姐做得可多了。」
阿靜見他根本連痛都沒叫一聲,這哪里還是一年前踫一下就呼痛的少爺?她想要檢查他傷著哪了,文簡可是不樂意了,半點兒沒在意地道︰「無事,不痛得很。」阿靜攔不住少爺,便怨豆子,要是他不在這,少爺怎麼翻跟斗摔傷。
她一嘮叨起來,就沒完。文簡閑煩,道︰「我姐姐都讓我練,你怎麼倒是這麼多話來?」阿靜沒奈何,只好干脆就坐在床邊擋著,以免她再掉出來。
文簡再次試了一下,一下便成功了,立時得意起來,喜不自禁地向豆子道︰「我沒你吧,你再瞧,我再做給你看。」
說完,又要再練。做了兩次,只成功了一次。他不信邪,偏要再做一次。結果最後一次時,再次翻出床來。
阿靜伸著胳膊去擋,結果哪想到文簡這一年長身子,人沒胖,卻是重了不少,再加上沖勁,一下子就把她帶翻在地。當下便覺得下面劇痛,立時查覺不好。
文簡卻沒發現,只從她身上爬起來埋怨道︰「你別管我啊,我又沒事,你要摔著了,姐姐要訓我……」話沒說完,卻听得豆子急切地叫道︰「姆媽姆媽」
他才感覺不妙,一瞧阿靜︰臉色蒼白,手指摳在青石板上,青筋直跳。自是嚇得不行,慌道︰「你怎麼啦?怎麼啦?」跳開來,也顧不穿鞋,就同小豆子要去拉阿靜起來。
阿靜痛得只斷續地叫著︰「哎……喲,少,爺……快,幫我,啊……去叫個,人來,唉喲,扶我,出去……啊……」
文簡急得差點兒沒顧上穿靴子,就要僅著了襪子往外走,還是豆子發覺,叫道︰「少爺,穿鞋,穿鞋姆媽」他發現阿靜體下開始流血了,驚慌起來,「姆媽,你流血了……」
其實先是羊水破了,血流了出來。文簡在旁邊穿著靴子,嚇得要哆嗦,阿靜痛得只緊呼︰「找人……找人,啊……」
文簡腿打著顫,拉了門出去,站在門外大聲哭喊︰「來人啦,來人啦救人啦」院子里空蕩蕩的,他這一喊,哪來人?
鄧氏母女和丁氏正要出門來找文箐,她們連夜做的鞋終于完成了,趕著來送給文箐姐弟。一推開門,就听到有人在哭叫,文筠听得吃驚,「姆媽,這是簡弟呢?不會是四姐姐腿又摔著了吧?。」一說完,自己已經朝東院那頭跑去。遠遠地,看著那灑掃婆子亦是丟了手頭上的掃帚,跑向東院。
鄧氏與丁氏跟在後頭一進屋,倒吸一口冷氣。丁氏把手上的的物事往桌上一放,道︰「四女乃女乃,怕是不好這……」
鄧氏急得沒個主張,倒是差不多同時進來的灑掃婆子在少爺文簡的哭聲中,說道︰「四女乃女乃,要不,咱們把她抬出去」
鄧氏點頭,只三個人抬起阿靜,只覺得吃力得很,阿靜一條腿拖在地上,身下衣裙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跡來,文簡得大哭︰「四嬸,你們快救她啊……」豆子只跪在地上磕頭。
三人搬不起來,可真要拖出去,這要是肚里的那個出來了,豈不真成了「血案」了?鄧氏緊張得沒奈何,只遣了文筠快去廳里找人。最後還是灑掃婆子想到了用躺椅。鄧氏在一旁怨怪道︰「這叫甚麼事?好端端地不在自家呆著,竟跑到咱們家里來生孩子了怎麼會有你這種人這要鬧出事來……」
李氏听了文筠說到阿靜身子流好多血,便曉得要生了。嘴上立時罵起來︰「我就曉得,這人一來準沒好事明明都要臨盆了,還跑到咱們家來這就是存心地,真是惡心人這大年底的,要是在咱家里鬧出事來,那還了得余氏,余氏,快讓人抬了出去莫要留在院里了……」
文箐听得她這般說,立時急得不成,便道︰「三嬸哪能抬出去啊快找穩婆來接生才行啊三嬸」她方要跑,只小西忙提醒︰「四小姐,急不得,小心腳啊」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于是一把抓住旁邊的丑女道︰「來,你快背我回屋去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了人命」
丑女瞧著當家三女乃女乃李氏在發火,她嚇得想動卻不敢動。李氏卻沒管文箐這些大呼小叫,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不懂事,罷了。她可沒有功夫來磨嘴皮子,只擔心出人命了,急著要去處理阿靜這事,帶著余氏,急急地走了。一邊走著,一邊嘴里恨不連迭地怨道︰「還找什麼穩婆余氏,快,你快去瞧瞧,怎麼了?這大過年的,再出事,可怎麼辦?我這是招惹哪個禍星了?這一天到晚就事忙個不歇……」
文箐見李氏竟然沒去找穩婆來,只听她說要抬出屋去,立時以為她是把阿靜趕了出去這哪能行,那好歹是兩條人命啊對李氏便立馬心生怨怪,怨其草菅人命,沒有半點仁慈……
還沒進屋,就听得文簡在「依呀呀」地哭,豆子急切張惶地叫著「姆媽姆媽」,還有鄧氏在數落著︰「哪里有你這般的,要生孩子了竟跑我們家來真正是不通人情世故,二嫂也讓你這等人留在身邊你也好臉面來找文箐……」
文箐由丑女背上,一陣瘋跑,同李氏一起了屋,鄧氏罵到一半,立時忘了先前同李氏的不痛快,如見了救星一般,道︰「三嫂,你可來了快,這里便交給你了……」
說完,只往旁邊閃。
躺椅找來了,兩個灑掃婆子同丁氏三人正在合力地抬著下面濕漉漉的阿靜往一張躺椅上放。文箐這才瞅到阿靜一臉蒼白,滿頭大汗,發帶松月兌,頭發散落,有點被汗水打濕鬢角,附在臉上,十分的淒慘樣子。
阿靜低聲喚了一句「小,姐……」,在被婆子扶起的那一瞬間,為了平衡,她手便情不自禁伸了出去,下意識里是急著抓點甚麼東西來分散疼痛。旁邊一個婆子叫一聲痛︰「唉呀,你抓我胳膊作甚?痛死我了」
李氏卻沒管這些,只聲線拉到最高,將她平時本來就長音的腔調亦是拖到無人能忍受地境地︰「還叫甚麼痛快抬了出去吧」又讓余氏快幫著一起去抬。
怎麼就沒人管生孩子?看電視里怎麼也要燒水啊,磨剪子啊。這些人卻要抬了她出去?文箐一急,大叫︰「三嬸,四嬸,先給她接生啊?做甚麼抬人啊」一邊說著,一邊拐著痛腳去攔四人,不讓她們往外抬人。
阿靜費力地抬起頭來,想與小姐說甚麼,可是陣痛襲來,又倒下頭去,只痛呼一聲「啊……」,咬緊牙關。
余氏走過去,彎腰要抬椅子腿時,見她嘴角在血,一聲驚呼,道︰「怎的沒人堵她的嘴?」李氏那邊听得亦是吃驚,竟然忘了這事,忙把手里的帕子遞了過去,余氏將自己的同李氏的揉一起,就撬開阿靜嘴。
文箐去攔,余氏哪敢去踫她,這要是踫倒了有腳傷的四小姐,豈不是麻煩了。只急道︰「四小姐,使不得」迅速地將帕子塞進阿靜嘴里。
文箐一瞧這架勢,見得阿靜嘴里塞的布,似帕子。她沒見過真實的生孩子,自是認為李氏與鄧氏這是要悄無生息地把阿靜處置了。一時更是肯定她們這是草菅人命。瞧著阿靜下裙都是血,十分不忍。便月兌口而出︰「三嬸,使不得咱們家可不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啊?阿靜沒做錯事,怎麼能……」
李氏被「草菅人命」這一詞,氣得五內冒煙,怒道︰「好,好好我草菅人命我倒要瞧瞧,這是幾條人命你再攔,我便讓她真死在你面前」
文箐只以為她們是要扔了阿靜出去,堅持不讓路,哭道︰「我不管這是我的屋子,就讓她在這生」
李氏覺得佷女不通人情,又不好使大力拉開她,見得丑女在一旁,便怒道︰「你去抱了四小姐到一邊去」
丑女看看文箐,又瞧瞧李氏,最後認為李氏是對的,便不顧文箐掙扎,攔腰便抱了文箐到一旁。
文簡被小西與鄧氏二人強拉著,不讓他去踫阿靜。豆子牽著姆**手,不願放開,卻被婆子吼道︰「你快讓開難道要你姆媽沒命了嗎?。」
阿靜正是疼得厲害,只覺得下月復尖銳地痛。她嘴里塞的是鄧氏與丁氏用的帕子,睜開眼,只看到屋里一堆人,耳听得小姐在哭叫著「你們快救她啊」還有少爺的哭叫聲,提起一口氣,卻說不得話來。
鄧氏按不住手下又踹又踢的文簡,對著剛進屋的文筠吼道,「不是讓你去找人嗎?倒把你四姐給找來了讓你辦點兒事,竟成這樣了」她腿上吃痛幾下,便讓小西與雨涵都來摁著。
李氏見文箐被抱開,吼道︰「箐兒,這事你可莫要管。你們還愣著作甚,快抬啊」
丁氏,余氏還有兩婆子,一人搬著一條椅子腿,丑女倒是機靈地去開門。
豆子見姆媽要抬出去了,跟在後頭,嘴里哭叫著︰「姆媽姆媽啊……」聲嘶力竭地,好似阿靜要死了一般。
李氏經過他身邊,嫌棄地叫道︰「再哭便讓你姆媽死」豆子吃嚇,可姆媽終歸是親的,還是不舍地叫著「姆媽……」
李氏一轉身,一巴掌打下去,吼道︰「再叫,你再這般嚎叫,我便扔了你們母子到外頭雪地里,懶得管你們死活」。
她這一巴掌,打得力道十足,帶著對文箐的怒,對阿靜的恨,將豆子一巴掌扇歪。豆子被打得發懵,忘了疼痛,膽怯地不敢走到她前面,只眼里流著恨意看向李氏的後背,綴在後頭,流著淚。
其他人都呆了。
文簡听得這話,信以為真,趁小西與雨涵發愣,掙月兌開來,撲到李氏面前,只晃著她的手哀求道︰「三嬸,莫要啊三嬸,你是好人,你是好人,救救阿靜吧,求您了,簡兒求三嬸……」
李氏只覺得二房這姐弟一個比一個糟心,自己在他們眼里便是壞人一個听著文簡哭道︰「莫要抬了她去是文簡不好,三嬸救她,救她啊……」只想著推開他去,奈何他四肢並用,緊抱著自己腿,又不能象方才對豆子一般可以打**掌。幸好小西與雨涵搶上前來,掰的掰手,扯的扯腿,把個小文簡從李氏身上扯了下來。
文箐去拉了弟弟,見他滿臉滿脖子都是淚,心里很是淒楚。
李氏生怕這一對姐弟再來鬧心,對著力大的丑女,還有膽怯畏縮的雨涵道道︰「你在這里看好四小姐他們,莫要出門出去一個,罰你一年工錢」又對小西道︰「你跟我來……」
文箐緊張地問道︰「三嬸,四嬸,你們不是真要扔了她出去吧?阿靜這是馬上要生了,三嬸,求您了,快讓找穩婆來接生……」見三嬸臉色鐵青,便又趕而求著四嬸鄧氏,「四嬸,佷女兒求您了……」
李氏同鄧氏見得她這般,又急又氣。李氏在跨出門的那一瞬間,臉上氣得一陣白一陣紅的,道︰「你把三嬸想成甚麼人了?好,好,好,我就是那心腸歹毒的人真好,真好……」把門「呯」地一聲甩上,怒氣沖沖地走了。
鄧氏眉毛也豎立起來,對著文箐沒了好臉色,道︰「文箐,你年幼,四嬸不怪你。只是,有你這麼說三嬸與四嬸的嗎?真正是好心沒好報」說完,氣恨恨地也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