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237 周瓏的春心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李氏十分高興,經此一宴,她與官家夫人們間正式建立了關系,有了來往。

文箐可沒功夫去管顧鄧氏又會如何,她現下只頭痛地想著這宴後蘭花該如何處理。再原物退回沈家?李氏原道是借沈家的蘭花一用,卻是送了兩盆與人,如今也算不得完璧歸趙了。那麼,自己這廂私自尋個買家,賣掉後給沈家錢??

文箐得知,三舅姆因為被債主逼迫,自己從沈家返家後,她們隔了一日,趁夜色偷偷地全家又返了杭州。沈顓這個花痴,或許是上次文箐無意中的一句讓他記在了心里,周家上門求花,他便道︰「表妹若是能幫忙尋得買主,只管將這些花賣了,也好替嬸子還債。」

在文箐眼里,他原是不理世事的,另外也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一個人,一直以為自家蘭花只求相交相知者而種,不計錢財,越是依錢論,便越是糟踏了蘭花,十分鄙視那賣花賺錢的行徑。如今,他卻說要賣花。文箐覺得自己污了這個少年的心,自己利欲心重,將他也帶累成這樣,免不得有些愧疚。

沈顓養花不易,一盆花,幾載心血。不曾想,到得周家,卻成了攀附權貴的工具。這話雖在心里逗轉了幾回,思來想去,終是自己的緣故使然,怨不得人。

李氏在一旁道︰「若是為難,或賣,或賃,倒也可行。」

賃?文箐帶著疑問看向李氏。

李氏道︰「是啊,時下里,又不是人人養花,個個有家底,一到宴請賓客之際,總需得這些花啊草的,盤飾杯盞類的充些門面,家中不可能樣樣皆備得,自然是賃來的。」

文箐拿不定主意,只寫了信于沈家。沈顓倒是大方,只道任由表妹處置。他越是這般,文箐心里越發不安,愧疚感越強。最後一想,自己能做的,似乎便是照料好這些花,賣個好價錢。

李氏因沾了沈家蘭花的光,倒也沒有完全忘本,又派了余氏去沈家送了點兒禮,待文箐姐弟倒是一日好過一日。因為周瓏出風頭,李氏也開始正眼瞧周瓏了,成日里也不逼著文學女紅了,只讓她跟在文箐與周瓏身邊好好學四書。

只是,魏氏的病卻是三天兩頭鬧得人心煩氣躁。說來,不是旁的病,自是腸胃病。此前,文箐對大伯母道︰「我曾听一醫生道,眼疾有內障,睹得空中有黑花,需得兩種丸藥,一名石斛夜光丸,一名千金磁朱丸。此二藥同吃,眼疾自無。」

雷氏將信將信,道是未曾听說過這藥名。文箐將兩藥丸之方子列具于她,這是她在醫書好不容易翻出來的,也不知作不作得準,又怕自己多事,要是萬一不管用,終歸也不好。遲遲疑疑地遞出去,讓雷氏且找幾個醫生瞧瞧再說。

魏氏便密得厲害,緣于吃的熱性的食物過多,貪吃肉類,一時體內積熱。此時她叫苦連天,埋怨不斷,長房中各女人皆不得好顏色,然後魏氏不順意,便將新雇的人又遣了,彭氏愁得一個頭兩個大。

雷氏上門來與文箐提嘉禾,文箐一愣,道︰「她?若是再雇來,伯祖母自是不允的。」其實這也是借口,她有私心,因為嘉禾已被陳媽接了過去,現下正照顧陳媽與阿靜呢,陳媽可是對嘉禾十分滿意,越發加以調理,希望日後嘉禾能好好地侍候好小姐。若是嘉禾被雷氏看中,隨了魏氏去京城,豈不是自己與陳**一番心思又白搭了?

她的小心眼當然也只是轉念之間,不得不給雷氏面子,便道出實情來︰「她如今卻是在服侍陳媽,要不然,我……」

雷氏立即道︰「只需她來,我且再替你乳母雇一個人去照看便是了。」話已至此,再推卻不得。

陳媽那面倒是沒說甚,由著周家接了人過來。嘉禾再見文箐,卻是十分高興。

文箐問她道︰「那**歸家後,你伯母可為難過你?」

嘉禾搖頭道︰「比先時好多了,因堂姐婚事,幸得老太爺幫忙,著人說了些話,堂姐婚約便是解了。我堂姐對老太爺與小姐十分感激,連帶我伯母一家待我與弟弟也好些了。」

嘉禾有個弟弟,比她小二歲,听說長得憨憨的,面上倒是比嘉禾干淨不少,在做學徒,掙不得工錢,只糊口飯吃,如此亦被伯母嫌棄,本名叫木頭,。箐後來說不如叫「嘉木」。嘉禾听了,十分高興小姐給起的這名,代弟弟稱謝。

文箐趕緊要給她未結的工錢,嘉禾卻是死活不收,只道是當初說了只管飯不用錢的。文箐問道︰「你好歹也需得錢傍身。若不然,你歸家,你伯母自是要給你臉色瞧的。」

嘉禾小聲道︰「小姐,你給我也傍不了身。但凡我身上有幾文,她自是會搜了去。」

文箐听了,便道︰「我且一個月按小西的份例予你五十貫鈔,做好了另有賞。這工錢我一年付給你一次,你伯母想拿也無法,如此倒也替你來日掙點嫁妝錢。」

嘉禾幽幽地道︰「誰個會娶我?小姐莫嫌棄我,我便隨侍小姐身旁。」

文箐瞧她一眼,發現半個月沒見面,她真個沒有原先那般丑了,比年底來時要合眼得多了。便道︰「世事難料。不論如何,做活便要給錢。你有錢傍身了,自己腰板兒也能挺直。也不必事事靠你伯母,到得你弟弟長大,且與他買幾畝地,成個家,你也有安身之所。無錢,自是人窮志短。」

此話,說得嘉禾淚漣漣,待要磕頭,卻被文箐扶起來,道︰「我這般待你,也是私心使然,我還仰仗你且好生替我服侍伯祖母。我呢,也算是報答伯祖父對我姐弟的一片愛護之心。」

轉眼到了三月份,倒也有人真來問蘭花的事,文箐賣得幾盆,其他的也只交由一個專事種花賃花的打理,最後一並折賣于他。十來盆花,賣得兩千貫鈔,又將華嫣年初送來的錢中取了二千貫鈔,派人送與沈家,只道是賣花的錢。

趁熱打鐵,文箐向李氏央告道︰「三嬸,周大管家前些時候來回話,道是修宅子,需得兩萬貫,他那邊找人手。只是,那房子塌成什麼樣了,花費怎會要這多?我不去瞧一眼,心里便不放心。」

李氏一听錢,立時緊張起來。文箐說不放心,她立馬道︰「是啊,不過是修繕一下,三五千就足矣,怎會花費得那多?是該好好去瞧瞧了。可惜你三叔如今實在抽不得身,若不然,這事自是不消得說。」

文箐笑道︰「三嫂就是體貼我,三叔那般忙,如今新鋪子忙著籌措,我這點小事,怎麼好再連累三叔?眼下*光甚好,後日便是三月三,上巳節,正是踏青時候,我想去那邊宅子瞧一眼。三嬸,可好?」

李氏一听,上巳節,人人出門踏青,自己攔不得,只道︰「你孤身一人去,自是不妥。」

文箐道︰「還有小姑姑呢,方姨娘也陪同去瞧一眼,畢竟要是修了房子,她們也得去住,哪個住哪間,現在說好了,來日也好讓人動工。」

文立進從里屋跳出來道︰「四姐,我也要去瞧瞧。那地兒我還沒過去呢。反正也是踏青,便一道了。」

這時,門房那邊遞來拜帖,卻是周趙氏那邊回請周家幾位小姐去踏青。

李氏打開一看,只有周瓏與文箐,並無文。略有些不開心,遞于文箐,道︰「嘍,如今你同你小姑姑倒是名動蘇州,現下請帖皆來了。」

文箐眼珠一轉,道︰「三嬸,這等子事,我卻是沒得閑功夫。再不去忙那宅子,到得梅雨季節,只怕院牆又要踏了些。此事,且讓五妹替我去便是了。」

李氏客氣地推月兌道︰「那哪能成。你不去,你五妹怎好意思冒名而往?她又是個冒失性子,莫在外面出丑才好。」

文箐瞧著文十分想去的模樣,道︰「便說我不在家就是了。有小姑姑一道去,五妹這些日子可是精乖了不少。」

李氏一高興,當下便給了文箐五千貫鈔,交待道︰「雖說周大管家這些年是向著咱們家的,只是他已離開兩年多了,誰曉得現下還真心待你否?你也多長個心眼,這錢莫要一下子便盡予他,屆時我再讓余春去瞧一眼,估算一下費用。你還小,雖說分了家,這些事,三嬸自是要替你照顧到的。」

她又說得好些話,無一不是賣人情的。文箐只一個勁感謝。心底里是真感謝這請帖來得太是時候了,否則這五千貫鈔誰曉得哪天能磨到手?

她興高采烈地回了屋,方才听得周瓏高興地道︰文文也受了邀請。

文箐十分遺憾地道︰「小姑姑,我卻是去不成。我需得去那宅子瞧瞧,瞧過了,便要動土修整了。」

周瓏有些失望,兩相權衡,又舍不得蕙兒的盛情相邀。

文箐不明白︰為何短短一個月,周瓏變化很大,原來深藏不露的,現如今卻是開始力爭上游,盡力出風頭,博閨秀名聲。難道思嫁了?

想到這,她上下打量起周瓏來︰月白色的交領褙子,勒著她細長的脖勁,修長的身子隨著邁步或側移,玲瓏身形突顯,青春煥發,只瞧背影,便已覺得是佳人一個。更何況,她本身長得本不差,只是便來怕惹人耳目,便刻意遮蓋。如今待客,卻是收拾得利落,不曾插花著色,卻是嬌艷如一株花,明媚亮麗。她又比尋常少女高挑一些,蘭花宴那日,立于那些官家小姐中,格外打眼。

文箐揣著孫豪那封信,便如同一顆深水炸彈,而自己如潛水艇暗中行進,頭上已听聞咚咚聲,卻不知何時炸到艇上。偏偏這事問不得其他人,連試探也不敢。而那廂,周瓏將任弛的調戲視為奇恥大辱,更不會與人說及。

也許,到周瓏這個年紀上,是該尋門親事了。

文箐這般想,方氏更是這般想,還有長房雷氏與魏氏也開始想到這事,而李氏也在琢磨著︰周瓏現下嫁了,似乎自己沾不得光,若是晚嫁,她名聲在外,自然是待價而沽,蘇州有家世的男兒會上門來求親,到時聘禮也厚,周家面上有光,自家女兒也水漲船高,以後也好挑個夫婿。

文箐開玩笑地道︰「小姑姑,未來姑爹可要學富五車?還是騎著白馬……」說到白馬王子,方才想到那是後世的詞,便只笑著瞧向周瓏。

周瓏滿臉緋紅,嗔罵道︰「沒大沒小,哪有晚輩取笑長輩的?你瞧我往日與你說得多了,便沒了顧忌?竟取笑起我來了……」說著說著,上來要掐文箐。

文箐一邊躲一邊笑道︰「小姑姑,饒命啊,佷女兒知錯了,再不敢失言不敬了。非是佷女兒妄言,實是關心,才……唉喲,小姑姑,手下留情,掐不得,一掐一個印呢,明日傳出去,只道我家有個惡姑姑了……」倏爾,又笑作一團。

周瓏又羞又惱,掐了她兩下,知她是真心為自己好,開玩笑亦是關心自己,偏這事全然由不是自己,心事如空中葉舞,墜于泥地被人踏為賤塵?還是飄于貴人宅被人珍而重之夾于篋?又或是落于水,水無意,沉于底,魚亦不得食?

她困于院中,若非玄妙觀一行,焉能得三月三與其他官家小姐踏青一行?未曾見得陌生男子,偏此生見得也只有任弛與孫豪。

任弛為何人?她無法去打听。差遣不得大嘴小月,否則必會鬧得一宅不寧;又說不得與關氏听,否則姨娘那處必是驚惶不安。只是那日被其調戲,便知非良人佳偶。

孫豪?文箐的兄弟,患難之交?可那也是文與文笒口中稱的紈褲子弟,偏自己所見,卻是其行俠仗義之行徑,令人有幾分好感,可奈何,孫家與周家的一些糾葛,其家中一旦起復便為權貴,焉能看重一個庶女?嫁于權貴官宦之家為妾?

每思及這些,只覺來日茫茫。瞧得文箐也為庶女,卻終是不停地周旋于家中諸人中,不斷謀劃經營,幾經坎坷,卻是半點不言苦。

周瓏一想到此,只覺得自己讀得那許多書,全然無用,比起文箐來,要大上一倍,多吃這麼多年的包,為何連小佷女也不如?

文箐深絕沒想到,自己來到周家,是給周家很多人帶來了震撼的同時,在某種排斥與疑惑之下又存著無比的好奇接近與靠攏的過程中,也深深地影響了周家諸人。而周瓏因著文箐的到來觸發了內心的悸動,反思過後的行為,日後文箐明白時,也是大吃了一驚,並也深受其影響。

人與人之間的影響,往往都是你中有我的影子,我中有你的映射。非是一言兩語說得清道得明,耳濡目染,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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