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聞得此言,十分慎重地接了過去。在那個時候,她以為真是如傳聞一般的藏寶圖甚麼的,等仔細一瞧過,卻只在心里算了一筆帳。又有些懷疑,問趙氏道︰「三舅當年找你家娘子索要的只是這個?」
趙氏點了點頭。
文箐想不太明白。末了,她對趙氏道︰「這個,三舅非要它作甚?」
趙氏一問三不知。
文箐見她是真不清楚,想了想,便道︰「三舅不在,連你也不知情,這事還真不知該問誰去。這個,難道就直接用來償債?又得再返一趟北地不可。唉……」
她將那紙又遞回趙氏,趙氏不接。文箐嘆氣,自己管的閑事真多,可這事自己再出面兜攬?不合適啊。「這個,你要是給我,不妥。莫如,你自己交于三舅姆的好。」
趙氏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文箐。文箐雖同情她,可現下在蘇州地界,沈家這里,自己要是全權作主,誰知會不會落到他人眼里,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眼下,她不得不保持清醒,為自己也多打算一下。「不是我過河拆橋,不保你。正是要保你,才讓你自個兒交于三舅姆。你要是怕怪罪,不如說是清點虞氏遺物時發現的。」
趙氏面上有為難,虞氏去世,推給她雖是再好不過,可是明明是自己私心作怪,想為沈肇留最後一步退路罷了。
文箐去找來陳管事,感激地道︰「沒想到阿素姐還記得我以前的點滴,竟勞您千里趕牛到家。」
昔日,在常德,文箐提及北地有女乃牛,能產女乃,文簡要是每日能喝得,身子定是康健些。沒想到,阿素竟是記在心里,生下兒子後,立時讓祈五郎得閑去尋了女乃牛來,又讓陳管事遠徒以舟載來。這份情意,真正非一言一語所能表達。
陳忠只道這一切本該是自己做的。文箐同他談到阿素生的兒子,此時陳忠也咧開了嘴,知足地笑了起來。「生下來就是個胖小子,四斤半呢。先時小姐所言,倒是字字為真了。」
文箐一听,也就是後世的七斤重呢,可真胖啊,一想到胳膊圓滾滾的如米其林輪胎樣,就覺得太可愛了。「真的?那文簡必是格外喜歡了。我就等著阿素姐返蘇州時瞧瞧這個小外甥了。」
接著,又問及在山西的一些情形。最後,話鋒一拐,道︰「虞娘子的事,我倒是不關切。我只想,陽曲左近那片山林可有甚麼不同尋常的嗎?三舅竟在那里買得百頃地,卻不是什麼良田,好生奇怪……」
陳忠听了,愣了一下,也是十分詫異地問道︰「小姐所言當真?」
文箐點了個頭,緩緩地道︰「我見得地契,以為是煤。可又怕猜測了,陳管事在彼時,可曾听得什麼風聲不曾?」
陳忠卻是十分激動地道︰「如此說來,便是三舅爺家發大財了想來是石炭所在……」
石炭?便是煤炭了。文箐的猜測得到證實,先是一喜,又是一憂。如此一來,沈家也要當一個山西煤老板了?她克制了一下心中的抑動,道︰「也不知那地界到底有沒有石炭呢。否則三舅為何卻不去采來,卻非得下海?」
陳忠卻是按捺不住喜色,道︰「小姐,定然是有礦先頭幾年,那礦也不是任意能采的,正好又遇上事端,想來是三舅爺彼時有旁的事,又或許是怕招人眼紅……」
說著說著,他便問起是那地契所在了。
文箐說出在趙氏手里。
陳忠收斂了笑,狐疑地道︰「難道是她捏在手里,不給沈家?」
也難怪他這般想了。文箐搖一搖頭,道︰「她也是不明其故,以為不過是尋常地契,留一步退路罷了。如今,哪怕是尋常地契,只這一大筆所在,定是能還得了債。可是,若是真個是石炭,那萬一傳出去,那些債主定然要眼紅,只怕人人搶來……」
一時之間,喜也是它,憂也是它。
陳忠這才听明白小姐之意,原來找自己來商量,是該拿這張地超如何辦。可是這是沈家之事,說到底,他們周家也不好參與。
文箐想了想,道︰「這事,我不能在大舅二舅面前說,還得麻煩陳管事給大舅那邊透個話。以沈家目前來說,獨力去采礦,肯定沒那個勢力,也沒人能管得下事;可要是直接將它抵債,又太可惜了。」
陳管事接口道︰「小姐,這個……是要讓林員外參與其中來?還是另尋老實可靠的合伙者?」
文箐道︰「我也是生怕做錯決定。再尋人?哪里能尋到個合適的?這倒是麻煩。若是讓林員外一起來,可沈家人又沒法管這事,自是林家說甚便是甚,時日一長,他家獨大,只怕日後就無沈家甚麼事了。」
她說得雖然有些過慮,可卻也不無道理。
陳管事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來。林員外乃是向來與沈家交好,也是如今沈家欠債最多的一家,最是好說話。興許,拉他入伙,倒是個好策略。
而那廂,沈吳氏從趙氏手里得了那地契,卻是心潮翻滾,這麼一大筆,卻在虞氏手中?她心中怨恨沈博吉。可若不在虞氏那處,只怕當日被人討債給催了去亦可能。她還不知這地契之重要,只是拿去與沈貞吉。
沈貞吉那處拿了地契,很是歡喜,道︰「這下,三弟家的債主倒是能一了百了。」
陳忠去見他,說出這地契或許真個有石炭。沈恆吉到得山西,知曉北地甚多地方燒煤,這或許真個是三弟的千萬貫家財所在?
沈家人歡喜萬分。這下子,似乎不僅是償債有望,而且還能讓沈家日後再無憂患了。
可高興過後,沈貞吉終究還是醒悟到問題所在了︰這,咱們又不懂如何采礦?拿著這地契,也不過是山林之地。
陳管事雖然勸說其萬萬莫在現下用來償債。沈家兄弟二人全然不懂這些個營生,自然無主意。陳忠說出小姐的意思來。
沈貞吉道︰「這事,不會是咱們一廂情願吧?人家林員外同意否?」
他擔心,沈家不僅是不能現下還債,反而還要讓林家掏錢,人家豈會甘心?
陳忠與文箐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林家到時因出錢出力過大,就此佔了去,最終與沈家沒半點干系。雖然說是小人之心了,可如今在這生意場上,人心多變,不得不防。「陳某以為,大舅爺不妨再拉一家進來。林家又無采礦經驗,就是再有錢,他要是沒有這個興致,咱們倒是白高興一場。」
他們這邊擔心來,擔心去,終究是不如上門去問詢于林員外。林家沒想到逃家竟真有這麼一筆大財在外,而且還是石炭所在,先時不信。待得沈家出示了地契,這才不再疑。果然先前所料,他並不熱衷于此。「我家向來只售絲綢,其他並無了解。這,采石炭……」
他听說,采石炭這事,非簡單一事,大體需得行家里手才成。又聞一出事,便是死傷難料,是以產東太情願參與其中。
陳忠講此事說與文箐听。文箐也啞然。先時自己還防備人家,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樂意干這行。
如今,是手里有個寶貝,卻用不得;既用不得,便也不是個寶貝。這可如何是好?
這事,好似也急不來。只是好歹是債務了結了大半,如今剩下來的倒是好說話些的債主。林員外得知沈家有這筆地,心里卻是吃下了定心丸,遇得其他債主逼債,便也替沈家又多說幾句好話,甚至于,沈家說五年內還清債務,文箐用兩個鋪子抵押時,林員外也樂意作保。
周騰此時卻因中暑在家,可因上次手卷一事而欠下沈家一個大人情,竟是許可了文箐以周家名義為沈家債務擔保。文箐放言,說是沈家五年內若是還不清其他債備,她甘願以周家兩個鋪子相抵時,債主問到周騰這處時,他竟是認可了。
這不得不僅文箐也對周騰又多生了一份好感︰人,終歸在親情上,還會有所照顧。
只是,周騰聞得沈家竟有這麼一大筆在陽曲,而且還極可能是蘊有石炭時,卻是十分心動。可是,他終歸是力有所不逮,又怕顧此失彼。經了春天的茶樓一事,似乎也知,生意攤得太寬,並不見得是好事。
他上次的周轉不靈,最後還是多虧任弛大力相助,才勉強渡過。
任弛這人,文箐第一印象是這人雖長得風流倜儻,但其行徑實在是有些欺男霸女,可是後來讓周德全背後細細一調查,才發現這人倒是好生有本事,雖有些沾花惹草,但強搶民女等大的惡跡倒也無。
任家與江家走得近,不過是江家放債,而任家將大筆錢托于江家,收得利錢。如此,往來甚是頻繁。其後,又因為各種利益攸關,是越發走得近。因周瓏一事,任弛眼見好事既成,竟是給央了娘舅,給了江家一貢綢差使。這令江家也越發擺月兌了放債的形象,越發象個正經商人了。
沈于老太夫人,十分喜文箐。她從沈吳氏嘴里得知,這個曾外甥女竟在杭州幫了如此大忙,謀得大筆錢財,甚是高興。文箐到得沈家,每日必陪她一道吃飯不可。
人越老,似乎性子越發象小孩,時不時撒嬌。文箐對這個老太夫人,有幾分敬重,便也樂得與之相處。
于老太夫人,越老也越好奇。詫異地問道︰「這牛吃的草,那擠出來的女乃,真個咱們也能喝得?」
在古人看來,那畢竟是畜牲所產之和,人怎麼能與搶牲口之乳?
這話,讓文箐記得一句名言︰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女乃。樂得笑哈哈地道︰「曾外祖母,我看醫書上說,這產婦少女乃,不是還有食羊女乃的麼?」
二舅姆沈齊氏在一旁道︰「是啊,是啊。我就說,外甥女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博聞強識,比男子更甚。」
這雖是夸獎之話,可是落在陪著文箐的陳媽耳里,心頭卻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