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急急地趕去玄妙觀控望周瓏。沒想到,遇到了被道姑趕將出來的任家下人。
任弛對周瓏的心意,文箐作為旁觀者,不知那究意是不是得不到才更為珍惜的心理。總之,周瓏這邊越是不睬他,他那廂卻是越挫越勇,一旦得了周騰的正式許可,倒也不曾將他在周瓏這兒受的氣報復于周騰。
今次,是任弛又著人給周瓏送來了纏枝細綢,周瓏甚是氣惱。可這任弛也是個會做人的,一得知周瓏寄住在玄妙觀,立時給觀里送來三牲祭品,此外又是香料又是青紗,打點得觀里上下皆知︰周家這位小姐雖雲英未嫁,卻已是任家半個人了。
周瓏恨得咬牙切齒。見得文箐時,眼淚汪汪。
文箐也是在古代少見得一個男子如此熱情追求一個女人,听得旁邊關氏言及任弛種種,也是咋舌︰後世的送花送鑽石,原來任弛亦會。
可惜,奈何任弛這風流種,卻是入不得周瓏眼。文箐也不喜,任弛濫名在外,很難想象這人會「洗心革面」,再說,此人是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想來糾纏于周瓏直到謀到手。只是,到手後是不是就視如糟糠?
關氏小聲對文箐道︰「如今,也只有四小姐您來,她才有點兒笑。」
周瓏到玄妙觀來進齋,關氏陪同,辭不得小月,便把小月留給了方氏。文箐也沒想到,小月竟是李氏留在周瓏身邊的人,好些周瓏與文箐的事,小月當初竟說與了李氏听。
文箐對任弛這件事,或者說對周瓏的婚事也完全沒有辦法。她只是個小佷女,而周騰作為兄長為妹妹婚事作主是天經地義,文箐與周瓏連個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周瓏既不可能意氣用事,出走——方氏還在周家呢。有方氏在,周瓏就多個念想,棄母離家,她根本做不到。讓她心甘情願嫁到任家去,那亦是不可能。
可是,眼見得出孝在即,文箐為周瓏擔憂不已。她又不好對著當事人將自己的這份憂慮表現出來,于是盡量讓自己高興一點兒,說到了新宅子一事︰「照現今的模樣,想來八九月份定是可以搬過去的。到時小姑姑已不用呆在這里了。」
周瓏心生期望,可是那宅子只怕自己住不得幾月,就要嫁人了。悵然,竟是難接下話去。
文箐安慰道︰「要不然,我去求求三叔,就是任家正式下聘的話,也得過了祖父的孝期,然後婚期,先拖過兩年三載的。誰曉得來日有甚麼事,興許就有個轉變……」
「拖」字訣是眼前的辦法。但文箐所說的最後一點兩年三載,卻是不可能的。以任弛的心急,容不得這個籍口,而周瓏的年齡,似乎也不沒法以這個籍口推月兌。
周瓏想開口說什麼,終究又閉上了嘴。最後對著佷女一雙關切的眼,又嘆氣,終究是吐露了一點︰「連累你為**心這麼多。此事,我已暗自籌劃。只是,來日想必得罪三哥三嫂,怕是……」
文箐追問是甚麼事,奈何周瓏嘴緊,半分不曾再多言。屋內二人皆無語,聞著檀香,只覺很是壓抑。文箐瞧了瞧屋內,只見新增了一張古琴。「小姑姑,你現下在學琴?」
周瓏點了個頭,道︰「無聊時,打發個時間。」
文箐發覺周瓏的話越來越少,似乎另有心事藏著,自己又好不逼問,因為自己又不能替她解決,可在一旁瞪著眼看著事態逼迫周瓏,又是有心無力好生悔恨。左右為難。
關氏送文箐出門時,文箐還想試探一二。可是關氏只搖頭,滿臉愧意地對文箐道︰「四小姐,你莫怪小姐。如今,小姐的心思,連我也猜不透。有些事,現下也說不得,說出來,不過是給人添煩惱。」
可是,關氏卻求文箐︰能否找沈家要一盆蘭花。文箐點了個頭,道︰「下個月我去看新宅子動靜,到時順道去找表哥。不知小姑姑這邊可急?」
關氏歡喜地道︰「不急,不急。四小姐記得這事,便可。」
這主僕二人越是藏著掖著,文箐便越發好奇。玄妙觀的道姑中確有高人,當日听得李氏說過,觀里無風道長詩歌琴賦樣樣皆拿手,至于這人為何進了庵,文箐卻是不知。如今想來,周瓏肯定是與這個無風道姑相好,拜師于她了。不過,周瓏到時不會真的因為被逼,而出家吧?
文箐惴惴不安。可又認為周瓏這人平時不見風吹草動的,可從她教唆弟弟那一手來看,卻是個心眼也多有算計的人。
到底周瓏在盤算甚麼事呢?
文箐心懷不安地歸家,門房卻訝道︰「四小姐,你沒踫上三爺?」
原來周同前兩日才知文箐的新宅子竟開工了,問周騰給了佷女多少錢去修房子。周騰也沒想到文箐那邊不聲不響地動土,要是實話說,除了先前的五千貫鈔,便沒給旁的錢,說不出口。周同擔憂地說要去那宅子瞧瞧,文箐年幼,自己作為叔父的焉能不管?
周騰身子略好一點,也只得起身陪同四弟前去。可是他們去陽澄湖的時候,文箐這廂卻是趕往玄妙觀,是以錯開了。
文箐知周騰要去看自己的宅子,頭皮發麻。本想來個先斬後奏,瞞著周家建好了再說,畢竟不是小打小鬧地修繕。
她心不在焉地對門房應了一聲「哦?」就往里走,心想自己從沈家歸來,李氏會否又要說自己甚麼?
可是,卻又听得門房說︰「對了,四小姐,有親戚來訪,在廳上呢。」
文箐一愣︰親戚?自己除了沈家外,哪里還有其他親戚?
可是,她還真有親戚,甚至是還有點血緣關系的。祖母龐氏那邊的親戚,從鳳陽那邊過來了。
文箐都差點兒忘了龐氏還有兄弟了。龐家幾十年前因皇命,不得不舍棄蘇州家業,遷往了鳳陽。龐氏那邊,惱周復再娶妾,幾十年前生隙,後來龐氏去世,龐家人歸結于周復喜親厭舊的緣故,讓龐氏郁結于心而早逝,故鬧翻了臉,一直多年來未曾來往。直到去年周鴻靈柩歸家,鳳陽那邊聞訊,自家最後一個外甥竟沒了,來祭拜過。
現下來周家,卻是因為聞訊,周鴻的一對兒女歸家了。這才來看望。
文箐在廳中听得這些原委,打量著廳里的一對中年夫婦——表叔表嬸,由著他們哭泣訴親情。實際上她非常生疏,不過人情上,又不能拒之門外。這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在周家還沒這麼多人情要自己應付。
龐氏夫婦問甚麼,文箐謙恭有禮地簡單應對,聊得多了,才知對方確實沒有惡意,也不是來索討甚麼的,心里有些安然。龐家出手倒也大方,送來的禮倒也讓文箐驚了一下︰一對玉環于文箐,一對沉香雕花鎮紙于文簡,還有好些小物件。
文箐推拒。自己其實與之素不相識,雖說有這些親戚關系,可是龐氏這上門,好生突兀。
到後來,文箐才知,龐家當年因公廁生意而成為大富之家,可生來節儉,卻不料因朱元璋發令遷大戶至南京,或鳳陽,以致大半家產抄沒,幸好暗中藏在周家的產業得以保全部分,到了鳳陽後,龐氏原封不動歸于娘家。龐家到了鳳陽,也沒再抄舊業,龐氏子佷便開始另行擇業。後來,龐家與周家漸少往來,龐氏如今在鳳陽開了一玉器鋪子,在南京開了分鋪,生意倒是不錯。
龐家老一代不滿周復,可是今日龐家沒有沒落,又感念周復當日援手替龐家保留了部分家業。原以為周鴻沒了,周家這對小兒女被拐,龐氏在周家的血脈也無了。沒想到,听孫家人道周家兒女尚在,這不,龐家要生怕文箐姐弟在周家過日子要瞧妾室出生的周騰兄弟的白眼,于是趕緊過來瞧瞧。
文箐听這對表叔表嬸拐彎子說這些事,心里略有些感激。可是,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見著個親戚便要「告狀」。「三叔四叔待我無二話,甚好。表叔表嬸只管放心。」
文箐不欲收下這份厚禮,自己可沒有甚麼回禮。只龐家夫婦卻是硬塞過來。龐氏夫婦是到孫家,文箐訝道︰「孫家與表叔家有舊?」
龐家夫婦點了個頭,原來龐家女兒在去歲春,與孫家定了親。說起輩份來,男方為孫豪的一個同堂佷兒。
繞來繞去,文箐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在姓孫的關系網里轉圈。
盡管正室龐氏不在了,李氏還是盡職地替文箐招待了這個表兄表嫂。只是,下午周騰歸家時,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在龐氏那宅子里,竟然發現埋了一筆錢。三百兩白金,五箱銅錢,又有一箱寶鈔。
問題是︰這錢,是誰埋的?
周家?龐家?
文箐听得這消息,哭笑不得。人人說沈家屋外埋了千萬貫家財,昔日連地皮都快翻了個底朝天,一文錢也沒找到。沒想到,在龐氏這個半倒不倒的舊宅子里,倒是挖出了一大筆錢來。
這錢,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