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徐氏有些不滿東平,不過她覺得這事真不是大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要想家庭和睦裝糊涂是一個很基本的原則。武元這樣明確的支持二妞,她有些頭疼,另外,她心中有不高興武元這樣講自己的長子。
一時陷入了沉默當中。
這事田三姑很同情二妞,她快言快語的說東平的不是,「那會糯米回來時,是二柱幫忙趕車過來的,東平怎麼連車都不會趕呢。會趕車的話,借二柱的車送過來,再還回去,改天搭他的車進城回來就好。或是等二柱進城時捎過來就行,給點錢。哪里要人家專程跑一趟。安置人家吃了喝了,浪費人家幾個時辰的時間,人家肯定還是覺得劃不來。這事辦得很不妥當,咱們的糯米晚一個晚上泡也沒什麼。好了,人家專程幫忙送了兩袋米,一袋還得人家扛,一袋是金山哥扛下來的。他沒有做過活,力氣沒練出來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也不小了,以後要是娶妻生子了,這種活難道讓姑娘婆婆們動手不成。」
听到這些話,徐氏更加不悅,她看看東平平靜的臉色,再看二妞憤憤然的神情,心中也是煩躁萬分。
田家阿婆這時顫巍巍的拉著二妞,「二妞同東平合不來,同我回鄉下去也行的。她從小就是有脾氣的人,去到京城里頭幫人看孩子,在人家的地方忍著她肯定很不舒服。家里人應該體諒她才是,她回來才幾天,讓她過幾天舒展的日子有什麼。東平,你是哥哥,你怎麼就不能讓她一次。從小到大,幾時都是說你是哥哥,要她讓著你,尊重你。我今天偏偏要犯個法幫二妞說句話,這事是東平的不是。」
「嗯,我回鄉下去住。」二妞听著田家阿婆絮絮叨叨前後不順的話,眼淚立刻出來了,她是覺得委屈,端個菜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她討厭的是東平理所當然的頤氣指使。她在京城時,覺得自己是收了錢看孩子,做事拿錢,在心里她覺得同別人都是平等的,並不覺得自己可憐或是低人一等。可是回到家里,東平待她的情形,她真覺得自己是低人一等了。東平好象覺得她就應該低眉低眼的過日子,對他低頭,對他的同窗低頭。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低眉低眼的,東平有什麼權力要求她這樣子。田三姑不也是大大方方的同李家莊的男孩子們說話嗎這里是鄉下,又不是京城。東平萬事要面子,在吳家村時嫌她在別人面前不給他面子,換作今日,難道東平給自己面子了嗎?若是林正華往京城里寫信,說二妞家人這樣待她,她去京城,大家肯定是那種憐憫的眼神看她。二妞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三多跑過來遞了個帕子給二妞擦眼淚。
在幼弟面前流淚,二妞覺得有些難為情,「好三多,你跟不跟我回鄉下去住幾天。」
三多笑嘻嘻的說,「阿姐帶我玩我就去。」
這樣應該暫時不會大吵了,武元便匆匆的安慰二妞說,「你跟阿婆一起,先不要理他,我先把馬車趕到周記就回來。」
「那你快點去。」田三姑也著急了,「不要耽擱了金山哥回家,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罰二妞的。隨便有什麼事等你回來再說,大家總得講道理。」
田洪元對自己母親的話很無語,對弟弟妹妹的行為也很無語。他一直對孩子們都很好,打人其實是很少的。
「對,大家有事講道理。洪元,去搬凳子來大家坐著把理講清楚。」徐氏心中煩悶萬分,是啊,二妞回家幾天,讓她過得舒展些又有什麼不對,她不禁審視的看著東平。
田洪元應了一聲,田家阿婆同三姑也同著他一起去搬凳子去了。
東平在母親的眼光下有些心虛,又想到他沒做錯什麼,二妞這麼大了,也不知男女大防,便又理直氣壯了。
徐氏看他理直氣壯的神情,有些惱怒,平靜的問道,「東平,你覺得你沒有錯?」
等了半天,東平也不吱聲。
徐氏又同樣的問二妞。
二妞想了想,她如果回答說沒錯,母親會批評她,會說一長堆話,于是東平的錯就被對比得只是一點點了。若是說有錯,母親定會說既然自己有錯,那就要原諒別人的錯誤。反正母親先問的東平,東平不吱聲,她也不吱聲,沒理由抓著她不放的。
于是二妞也不吱聲了。
田洪元幾人搬來凳子,大家都坐下來了。
徐氏對兩人的沉默很是頭疼,兩人都不說話,都沒處可以切入進行批評教育。于是徐氏又問東平認為二妞有什麼錯。
東平平靜的說,「二妞已經十一歲了,按城里頭的虛歲算法是十三歲了,她不該同男的那樣親近。我那會看到二妞同那男的一起大笑,我覺得不對,才讓二妞端菜到前面去,我是為了隔開二妞同他。」
二妞目瞪口呆,什麼叫睜眼說瞎話,這便是了,田東平明明說買了一壇酒回來,很累了。她先前對自己說了半天要忍,這會听到這話實在忍不下去了,當然,她不會接著話往下講,而是繞開了說,「三姑可以大大方方同人講話,她還訂親了呢。就算她嫁人了,以後也可以同男人大大方說事,不會關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滿大街還有阿婆阿嬸沿街叫賣豆腐大餅的,難道人家不是女人。這樣一看,我同人說話有什麼不是。你若是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七歲不同席,那好,咱們這麼小的房子,怎麼講究?等你象人家大戶人家一樣有了無數的房子,再來講究這些不遲。」
東平心中矛盾,按禮儀來講,二妞這樣是不對的。可是鄉下女子哪個不做活,說到底二妞不過是個農家女子,這樣並不算出格。
田洪元點頭,「咱們小戶人家,倒是沒條件講究,有條件時再講究好了。二妞你接著說,你覺得東平有什麼不是。」
二妞偷眼打量了下母親的臉色,覺得沒有挑自己刺的意向,安下心來接著說,「其實就算不是那樣,你也會讓我端菜的吧。你就看不得你在做事,我卻閑著,對不對?你覺得理所當然我做事你閑著應該的,沒理由你做事我卻閑著,對吧。我在京城看孩子的時候,你有在家里做事麼。」
田家阿婆覺得也那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嘮叨著說二妞是個好孩子,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二妞去京城幫人看孩子,是有許多人講過徐氏狠心,自然也有人講徐氏把東平看得太重。田三姑覺得這話會刺傷徐氏,便拉二妞,「你不要說了,你阿娘對你們都是一樣的,外頭的人說她對你狠心,哪里是那樣的呢。」
這種話三姑都听見了,東平會听不見。這種事但求問心無愧,沒做虧心事,就不怕說的,至于外人怎麼說那是管不了的。二妞堅持往下說,「我是高高興興的去京城看孩子的,也漲見識,也賺點工錢。阿娘同阿婆一起那麼多年,兩人都過得好辛苦,我能賺錢是高興的事,我很自豪能讓家里過得稍稍寬裕些。不管你是不是覺得我計較又小氣,我都要問,田東平,你有沒有膽說說你為阿娘做了些什麼。」
東平听到這種質問,不禁脹紅了臉,「我在讀書,我也是為家里著想。」
「讀書,哼。」二妞不知如何駁他這句,稍停頓了下便說,「就算讀書,也得吃飯,也得穿衣服,難道你就打算一直讀下去,一直讓家里供著你嗎?。」
東平煩躁的說,「我都講了我在讀書,那你倒是說說我能做什麼。難道去種地,還是做商販。」
听到這話,徐氏很是茫然,大家都說讀書好,考過了就可以做官,可是具體會如何,她不知道。事實上,在這條路上,她是丁點也幫不上東平的,她只是一個農婦而已,能做的就是讓兒子穿好吃好,交得起束修買得起書本。
二妞看母親臉上的迷茫,心里更為不平,又這樣,明明知道大家在這上面沒有什麼見識,還讓人家決定,她果斷的說,「我同阿娘都沒考過這個,我們不知道。就算是阿父,他也是十四歲就出來做事貼補家用了,他也不知道。你以後要問這種話,應該去問那些秀才,問那些考過沒考過的人才對。你問我們,簡直是問道于盲。」
「我是說我在讀書,沒辦法做事貼補家用。」東平弱弱的反對,他很郁悶,他明明只是想說自己在讀書,是不能象二妞那樣做事貼補家用的,怎麼二妞又扯到考學上了。
二妞越講越覺得順暢,「對,你在讀書,你讀書是為了科考當官光宗耀祖。這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怎麼考肯定是有些決竅的,也得用腦子的,也要會做事會做人。我若是你,我就會去哄夫子,讓他帶著去那些個文人圈子里亮個相,多找找門路。絕不會讓人家傳夫子的女兒同我有什麼瓜葛,敗壞人家的名聲。「
「我沒有讓人傳什麼話。」東平有些氣急敗壞。
二妞睜大眼,兩人說的重點不一樣吧,二妞的意思是人家傳出來,不制止,就是縱容了。東平的意思是撇清自己,不是他親自請人傳的。關于讀書,二妞同東平說的也不同範疇。當然從小到大,兩人說話從來都對不上的,都是各說各話,都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在理解。
二妞搖頭,完全是雞同鴨講,反正話也講開了,她索性講得更清楚些,「這話你肯定听到過吧,你為什麼不制止,你听過不制止不作為,就是縱容了傳言。你若是義正辭嚴的表示這話不妥,誰傳就是與你為敵,這事自然就不會傳了。」
「這種事不是越描越黑嗎?。」東平低聲為自己辯解。
二妞不願意再說下去了,「你以為老天爺是咱們老田家的祖宗啊,什麼事都給你安排好。想科考成功,總得有哪里比別人強點才行。算了,我懶得再說了,我明天同阿婆回田家垸,大家眼不見心不煩,父母讓你做什麼事,你就做吧,你的事休要推給我。我的事,我也絕對不會扯上你,就這樣。」二妞站起來決定去睡一覺。
田家阿婆絮絮叨叨的還要勸東平,田三姑拉走她,低聲說,「您在這里,大哥大嫂都不好教東平了。」
三多看了一眼父母和兄長,又看看二妞幾人,跑去同徐氏說,「阿娘,周記給我的東西是阿姐收著的,我去找她要。」
徐氏無力的點頭。
三多便一溜煙的跑了。
東平垂著頭坐著。
徐氏看著很是心疼,可又不知如何說。人人都贊她聰明能干,可是她也只能用所見過的事來舉一反三的分析事情,考學這回事,她完全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如何分析。她完全不知將來東平會如何,她日日憂愁,前兩日覺得讓東平學會稼穡之事,將來不管如何,總是衣食無憂,可以養活妻兒子女。然後徐氏才安下心來。今天算是東平做這些事的頭一日,結果他就怨氣騰騰的同二妞吵架。
她皺眉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後來想到他們夫婦同東平坐在那里,三姑也不好收碗過來洗,便強笑著說,「東平,你將來要養活妻兒子女的,得有些擔當,今天的事,是你的不是,讓你做的事,你為什麼要讓二妞去做?當然,你是好意,怕二妞名聲有損,我就不多說你了。不管二妞脾氣如何,她在京城呆著,以後總有她的路可以走,你以後不要說她了。洪元,我們把糯米泡上吧,棕子要包上的。」
徐氏同田洪元抬出糯米泡著,她又喊三姑趕快收拾碗筷,忙碌著的樣子,好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東平很是茫然,他將來想做什麼,他能做什麼,他都一點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