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正唾沫四飛的田武元听到東平責備二妞的話,在心里暗暗的皺了下眉頭,不過他面上一點不顯,只說,「二妞,你去看下你三姑把酒糟煮好沒,煮好了就給我們一人盛一大碗來。金山大哥,我家三姑別的做的不好,酒糟卻做得不錯。」
二妞便牽著三多到後面去了。
二柱也笑呵呵的說,「是啊,以前三姑初初做時也難吃來著,都沒有人吃,就常送些給我們吃。後來做得好吃了,我們就輪不到了。三姑做的酒糟可不象平時大家吃的是糯米做的,二妞吃糯米就不舒服,三姑為了讓她能吃,想辦法還加了平常的米,早谷米說是不好吃,三姑又試晚谷米的,嘿,三姑的酒糟是下了大功夫的。」
一時眾人都笑。
豈止是下了大功夫,就為做個酒糟,費了挺多的米糧,煮不出來好吃就又浪費了不少柴火。因這事,田家阿公吼了田三姑好幾次。田三姑偏偏不知著了什麼迷,偏試著做了好多回。
田武元想想便樂,也笑著說,「好你個二柱,看上去憨厚著,揭底比誰都狠。這可是你三姑未來的大伯子,居然在他面前說三姑的壞話,你自罰吧。」
「哪有說壞話,明明是贊她。」二柱辯解道。
田武元大笑,「我把你這話原話說給她听,你敢不敢?」
二柱立刻啥也不說了,滿飲一盞,站起來舉杯讓大家看他的杯子是不是一滴不剩了。
「你們家的酒糟與別人家的不同?那我可得看下,看怎麼做的。」林正華也笑著說,說了他便自顧自的到後面去了。
他看到三多還是坐著吃果子就覺得好笑。
二妞看到他過來,哼了一聲,把目光挪到另一邊去。
田三姑笑著說,「林公子也是小孩子脾氣,同你們鬧著玩呢。你同他生氣,不是白生氣了嗎?氣壞了自己,多劃不來。要是我,我就讓他更生氣些。」
二妞立刻便想若是三姑看到小時候的田武元被人這樣撩會如何,應該是揮著棍棒暴打別人一頓吧。然後她在腦海里把場景換成田三姑暴打林正華的樣子,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好笑。
田三姑又勸著說,「哪家的小孩子沒那樣被逗過,只不過大家都是親戚,都熟,就不會生氣。他們也應該是當你是熟得不得了的熟人了,才那樣逗三多的。你不要再生氣啦,你這樣生氣好小氣一樣。」
二妞想想也是,在京城王敏儀他們好象也在逗二妞玩一樣,二妞覺得很不開心。其實在鄉下這樣逗孩子玩好正常,但是在京城就不同,逗著玩就涉及到了一個尊嚴的問題。還有三多被林正華兩人逗的事,二妞反省如果是鄉里的其他人這樣逗三多,她會怎麼樣,她也只會在旁邊哈哈大笑,覺得三多好傻,要讓三多吃個虧長個教訓,絕不會氣成那樣。
想來想去,二妞決定以前的事都不提了,不過,她以後做人做事會冷靜些,若再踫到當日的事,她會直接拉三多走了算了,窮人是沒有資格同貴人們生氣的。不過,欺負了她的人不等于說白欺負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當時不伸爪子,過後再大大的使個絆子好了。
想到這些,她高興的笑出聲來。
林正華正同田三姑顯擺他同二妞有多熟,二妞才六七歲時進學里,他就認得二妞了,二妞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之類的。听到二妞的笑聲,他便問二妞怎麼了。
二妞嘿嘿樂著把自己的決定說了。
林正華大笑,「是啊,你在京城,若是踫到一個吃鹽不吃咸淡的,傷到了你們可怎麼辦。應該當時趕快躲開,過後找幫手下辣手才對。」
這話同田武元說的就很象,武元說的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過後趁其不備打幾拳再跑。當然若是東平听到了這種話,定會指責她,不過這種同二妞意見不同的話,二妞從來只當沒听見。
二妞一高興,便立刻牢騷了京城里她討厭的那些人,虛心求教,問如何應對才好。
林正華听著一長串名字,努力的記著,等二妞牢騷完才笑著說,「你光這樣說,我也不知怎麼情景,你得詳細的說說前因後果啊,還有,你當時是怎麼想的,也說出來听听。」
二妞自然是又把當時的情景仔細的描述一番。
林正華仔細的逐一分析那些人的家世族譜給二妞听。
二妞听得入神,應該說兩人都很入神,徐氏夫婦回來時都沒在意。
徐氏听了下他們說的話,尋思著有人教二妞一把,這是好事。于是她索性不讓大家打擾這兩人,安排著家里人擺好了酒席,然後她自己親自給二妞兩人用小桌子擺出吃食來。
徐氏客套的對林正華說起飯食簡陋又問起林江東時,林正華站起來禮貌的說,「嬸子,江東有事不會來了。您有事就去做事,沒事就去吃飯,做飯的人辛苦了,同大伙一起吃,免得收拾兩次。您不要特意招呼我了,太客氣的話,下次我不敢來了。」
等徐氏道了失陪去前面吃飯時,二妞也反應過來,「不對啊,林江東去送春桃姐姐回去,不會走迷路了吧?。」
「你這里是雲縣,他不能餓死的,咱們不管他。」林正華滿不在乎的說,林正華暗暗直樂,林江東臨出門時,他順手取下了林江東的錢袋,林江東肯定不好意思出去一趟再空著手過來田家。至于問春桃借銀子,也不是很熟,春桃以前還是婢女身份,林江東是怎麼也抹不下臉借錢的。
林正華一點不著急,二妞也無所謂了,馬上說,「這倒是,他有銀子,咱們這里只要有銀子就能有飯吃。」
林正華嘿嘿直樂,「他沒有銀子,他的荷包被我摘下來了,我不想讓他晚上來你們家吃飯。」
「哦哦哦。」二妞放下心來,她也不想讓林江東過來踫到吳金山。
兩人難得意見相同的哈哈大笑。
正巧前面的臘肉蒸慈菇吃完了,田武元贊嘆說這個菜好吃,田洪元便說還有還有,喚東平來後面再盛一碗過去。
東平端著空碗走來後面,正巧看到二妞倆人開懷大笑,他心中極為反感,硬梆梆的問二妞,「三姑呢?」
二妞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咦,她不是去前面同你們一起吃飯了嗎?不在前面啊,我也不知道。」
東平又說,「臘肉蒸慈菇在哪里,你盛一碗端到前面去。」
林正華很是掃興,二妞端菜去前面去,那他就得一個人坐在這里了,他立刻決定要走,便站起來笑著說,「二妞,今天捉弄了江東,不知他會怎麼同我鬧。明天你同你叔叔去李家莊找我吧,順便把江東的馬帶回去。」
二妞也覺得掃興,她對東平搖頭說不知道在哪里,起身送林正華走。
林正華彎腰自己去解開馬韁繩,笑著說,「你自己坐著吃吧,不用送了。反正你也不會幫我解馬繩,也不會看著我走。」
二妞點頭,打開側門,不過林正華上馬後,她忽然想起來了,大聲喊道,「在城里騎馬要慢點,小心踩到人。」
二妞關上門後,東平再次重復要二妞端菜到前面去。
東平又不是自己端不了,若是三多,怕碗太沉打了不肯端還情有可原。二妞忽然惱怒,怒氣沖沖的問道,「是誰讓我端菜?是你嗎?我才不端,要端你自己端,你難道不會端菜嗎?。」
東平也很生氣,「讓你端個菜怎麼啦?我是你哥哥,我那會還去搬了一壇二十斤的酒回來了,讓你端個菜怎麼啦。」
買個酒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嫌重讓人送過來也是可以的,二妞昂首看著東平。「哼,林正華在這里同我說話時,阿娘都不讓我端菜的,我們吃的吃食都是阿娘親自端上來的。阿娘都不讓我端菜,你憑什麼要讓我端?」
強詞奪理,從小就這樣強詞奪理,本來東平打算平靜的教訓二妞一下,現在這會他直是厭惡二妞極了,「林正華是客人,阿娘是客套,給客人面子。這同讓不讓你端菜有什麼關系?你不會當你自己做客人了吧。」
二妞懶洋洋的說,「我怎麼樣,不關你什麼事。阿娘給客人面子,為什麼你不給客人面子?難道你覺得你大過阿娘了?」
明明是二妞不對,她卻說成是自己不對,東平怒得不行,一時無名火起,拉著二妞要去前面讓大家評理。
他怒氣騰騰的拉著二妞往前走。二妞沒料到他會抓住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拖著前行了,手腕又被攥得疼痛不已,只疼得二妞大聲尖叫。
田武元听到二妞的叫聲,他心中大呼不妙,難道是同林正華吵起來了不成,他立刻起身讓周平帶著包包吳金山去周記看干果,馬車他遲一點趕過去。話一說完他就躥到後面去,正看到二妞被拉得踉踉蹌蹌的,田武元沖過去用力掰東平的手,厲聲讓東平放手。
東平此時的牛脾氣上來了,手越捏越緊,就是不放。
周平听到後面的尖叫,倒是很有些好奇心看看,但主人家讓他快點帶人走,自然明白田家怕是有事不願意被讓外人看到,便匆匆抱手作揖告辭,請包包吳金山與他同行。
包包是個人精,他雖然擔心二妞出事,但是他敢肯定不會是林正華同二妞鬧事,人家的身份怎麼可能同二妞這樣的女孩子當真。肯定是田東平同二妞吵了,不過這是人家一家子的事,他搬張娘子來壓田家也沒有用,說不定還會起相反的作用,他尋思武元不會對二妞不管不顧,便同著吳金山一起走了。
熊立華自然也沒有立場多說話,也是就勢告辭。
二柱也告辭了,趕著馬車回田家垸。
田洪元夫婦送走人後立刻急匆匆的往後院趕去。
看到二妞疼得直流眼淚,田洪元大吼一起,「都把手拿開。」
東平立刻就松了手。
武元自然也松開了手。
田洪元煩躁的說,「怎麼回事,要吵架也不要在有客人時吵。東平,怎麼回事。」
東平只低頭一聲不吭,看上去很是乖巧的樣子。
二妞心里憤恨,退後幾步。田東平從小就這樣,人前比誰都乖巧听話,若是她牢騷幾句,這事立刻錯又在她了。她去京城呆過了,自然比從前能忍些了,若是從前,牢騷早出來了。
田武元也跟著二妞退了幾步,保持站在她身邊的姿勢,輕聲安慰二妞道,「他再怎麼樣都不應該這樣同你動手,你說。」
二妞卻不肯說,這種事一說,家人肯定會說東平有不是,同二妞也會被說有不是,你是妹妹,你就听他的話又怎麼樣了,不就端一碗菜嗎?她若是細說,肯定家里人又會覺得她伶牙俐齒的,再稍說過些,東平馬上就是那種被人同情的老實忠厚人了。既然各人都有錯,自然老實人更受同情些。這種事二妞從小到大見得多了,每次都是因為忍不住而多說話,而被罰得重些。
等了半天,都不吱聲,徐氏便說算了。
田武元憤憤不平的拉起二妞的手腕,「是我來得快,若不是我來得快,他那樣使蠻力的拉二妞,肯定不會管二妞會不會撞在什麼上,把個臉撞個滿臉是血,估計也是有的。」
听到這話田洪元被氣得牙直癢癢,很想給東平一耳光,不過他想起上次徐氏同他撕打的事,便止住了,「二妞阿娘,你說怎麼處理吧。」
田家阿婆反應一向慢的,這時小碎步跑過來,看到二妞的手腕上被捏得紅腫一片,心疼的說,「這是誰捏的,怎麼這麼狠心。武元不會是你吧,我一直讓你讓著二妞的。「
田武元繃著臉冷冷的說,「老阿婆,你老糊涂了,我一直在前面陪著客人。我從來都只幫著二妞打別人,從來沒打過二妞。」
田三姑做完飯了一身臭汗,她覺得滿身不舒服,反正大家都在吃飯,她晚點吃,吃完再收拾碗筷也是行的,于是她就端了盆水去擦身子了。現在她擦完了換了干淨衣服,也同情的過來問二妞怎麼了。
一時同情的目光都在二妞身上,父母的目光都是譴責。東平耐不住了,他立刻出聲譴責了二妞,說她不該同男子那麼親近,又說二妞不听他的話。
二妞冷哼一聲,決定不接話。
徐氏很是尷尬,眼光掃過來掃過去。
二妞看著家人的神情,冷靜的思考著,肯定是家里人讓東平來後面端菜,他支使自己支使不動,就撒氣。不,這種事實,絕對不能這樣講,一講,父母親估計就會笑著說,有什麼事,端個菜而已,台階有了,大家下台了,然後大家會覺得是自己脾氣不好,都會嗔怪自己幾句。
東平總覺得二妞不給他在別人前留面子,二妞也覺得東平萬事不護著自己,不給自己面子。但這種事,在父母面前,錯的永遠是二妞,一句話,他是哥哥你听他的又怎麼樣了。這話二妞听過千百句了,從前每次二妞都會在心里發誓,總有一天要離開家里,遠離家里過自由自在不受委屈的日子。
現在的二妞已經自信自己能活得下去了,離開田家她也可以活得好好的。父母同阿婆她有時間了會回來看一下,但是她不願意再過委曲求全的日子,忍氣吞聲的過日子她受夠了。是,她在京城更加要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可是,那是有錢拿的,攢夠錢了就可以自由了。在家里這樣委屈的過日子,二妞可看不到什麼前途。一句話,憑什麼要忍田東平,就憑他是哥哥嗎?那就不認這個哥哥好了。
于是她平靜的說,「我給人家看孩子,人家都對我客客氣氣的,我有什麼不是,都是軟聲軟氣的同我說話,比家里有些人對我還好。要是嫌我不好,就不要認我好了,反正我自己已經在攢工錢了,我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我不稀罕人家看不看得起我。」
徐氏震驚的看著東平,又移過眼來看二妞,「傻孩子,誰看不起你了。」
二妞垂下眼光看著地上,她告誡自己措詞一定要謹慎,絕對不能跟著兄長的話說,不然,大家都會覺得是她先有不是,「我同林正華正在說話,他就問我慈菇蒸臘肉在哪里,讓我盛一碗端到前面去。人家林正華就告辭了,我開了門送他走,結果有些人還站在這里要我端菜到前面去,還說他去買酒了,很辛苦。」
田武元打斷二妞的話,「算了不要說了,再說人家就要說不就是讓端一個菜嗎?你端了菜又怎麼了,馬上又萬事是你的錯了。那林正華地位尊貴,嫂嫂你一向為人能干精明,我們田家就你最聰明,這事你都應該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人家包包哥今天問我,二妞哥哥不是有空嗎,為什麼你不讓他去捎口信反而讓外人捎,做糖事都不怎麼賺錢的,未必就能賺太多錢,摻合的人越多,你們分的錢越少。我打了個哈哈晃過去了,我不敢用他,他做一點點事就覺得他就天大地大了。包包哥在這邊沒幾天,請人幫忙一天給幾十百把個銅錢也就行了,總共也不值多少。我願意掏錢來個痛快做事,我不願意天天同著個人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