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嵐大大地深呼吸的兩三下,終于毅然打開水龍頭,把頭湊了上去。陸青嵐也終于能夠體會到,以前語文課本上常常說的「就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應該已經習慣了冷水的身體,在頭上澆了冷水後,還是密密麻麻地起過一層雞皮疙瘩。然而,不可思議地,在生生地打過幾個冷戰之後,陸青嵐竟然也習慣了。他沖著冷水,用指甲撓著自己的頭皮,竟然沖著沖著,還真的沖出了快感,沖出了品味。這就是所謂的,要風度不要溫度,所謂的凍並快樂著!
陸青嵐想著好不容易讓頭皮習慣著徹骨的溫度,不如索性洗洗干淨,于是在廁所泡了大半個小時。可惜由于沒有熱水,又沒有肥皂,所以只能略微改善他頭發的鳥巢狀況,根本無法完全去除粘膩的發膠。洗完,陸青嵐用來的時候穿的棉質外套馬馬虎虎地擦了擦身子,抱著肩膀回到隔壁。
林秀幸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一如陸青嵐所料,他光著身子,靠著牆,坐在窗前的紙箱上。一條腿耷拉在地上,另一條腿則在胸前彎曲著。他的手中拿著一個酒瓶,瓶子里面已經半空。
陸青嵐嘆了口氣,走到林秀幸面前蹲了下來。他握住林秀幸那只沒有拿酒瓶的手,注視著林秀幸,輕聲說︰「乖,你要吃飯,不能靠喝酒度日。」
林秀幸沒有答話,卻也沒有把手從陸青嵐的手中抽走。陸青嵐輕輕地吻了一下林秀幸的唇,從地上的某個罐子里取出一包壓縮餅干,撕開包裝,掰成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了林秀幸。
林秀幸並沒有伸手來接。
陸青嵐嘆了口氣,將壓縮餅干遞到林秀幸的嘴邊,說︰「乖,張嘴。」
林秀幸當然也沒有听話。他只是木然地望著陸青嵐的臉,視線卻好像凝聚在遠方。
陸青嵐看著林秀幸日漸消瘦的臉頰,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模著臉頰的曲線。觸感冰涼。林秀幸本來就不胖,現在更是瘦得面頰深深凹陷了下去。林秀幸臉部的皮膚,因為皮下脂肪的急速減少而顯得有些松弛。陸青嵐的心中泛起一陣疼痛。
「你到底想要怎樣啦?」
林秀幸沒有反應。
「你是不是嫌我對你不夠好?」陸青嵐蹲在林秀幸面前。
林秀幸還是沒有反應。
「你不穿衣服不會覺得冷嗎?。」
林秀幸還是沒有反應。
「給你講個笑話,超好笑的哦。有一天小紅問小明借一支鉛筆,小明不肯借,小紅就跟小明說︰‘借給我你會死啊?’小明沒辦法,就借給了小紅,然後小明就死了。」
陸青嵐還沒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可是等到陸青嵐止住笑意,林秀幸的臉上還是一片死寂。
陸青嵐泄氣般地索性坐在了林秀幸的面前。
「我後悔了啦。」
陸青嵐用手指戳戳林秀幸的小腿。林秀幸的小腿上泛起紅痕,仿佛證明林秀幸還活著。
陸青嵐把臉貼在林秀幸的腿上,嘆息著說︰「當初定一百天的約定的時候,應該加上你要好好生活下去這一個條件的……」
陸青嵐呢喃著,用牙輕輕啃著林秀幸的膝蓋。
陸青嵐突然在想,如果用疼痛刺激林秀幸,他遲早會忍不住反擊的。就算被他拳打腳踢,也總好過這樣的難耐沉默。
不過,陸青嵐不會揍人,他雖然被人揍過,不過也從來沒想過要還擊。陸青嵐嘗試著握了握拳頭,打在另一只手上,沒什麼殺傷力的感覺,不由地有一些氣餒。
林秀幸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陸青嵐,看得他有一點發毛,生怕他洞悉自己的意圖,然後跳起來揍人。
可惜,林秀幸對陸青嵐是不是想揍他仿佛一點都不在意。
陸青嵐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揍人的計劃。因為面前的林秀幸看起來弱不禁風,再揍他就太可憐了……
他拿酒瓶裝了一瓶子涼水回來,盤腿坐在林秀幸面前,開始吃早飯。一開始覺得壓縮餅干很難下咽,吃習慣了發現還挺香的,但是連續吃了五天壓縮餅干,陸青嵐已經對吃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期待了,純粹把它當任務完成。
「總好過荒島求生,不用自己捉青蛙……不過有青蛙吃也挺好的。不對,青蛙不能生吃,有寄生蟲的。」陸青嵐喃喃自語。他發現與世隔絕久了會經常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想法念叨出來,像老人家一樣,這是一個挺糟糕的習慣。
他看著什麼都不願意吃的林秀幸,在想是不是這位少爺其實並不是厭食,只是挑食而已。
「不喜歡吃壓縮餅干,干嗎買壓縮餅干來啦。其實買一集裝箱的泡面也夠吃半年哎。怕營養不均衡的話再加上維生素藥片好了……呃……沒有熱水泡怎麼辦?」陸青嵐發現自己又把想法說了出來。不過如果他沉默的話,整個空間就是靜默的,除了偶爾從窗外傳來的鳥鳴,陸青嵐就只能听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這樣的感覺太寂寞了。
面對陸青嵐,林秀幸始終低垂著視線,面無表情。
陸青嵐忽然很想確認林秀幸的存在,確認他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人偶。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吻上了林秀幸的唇。
口中還有著壓縮餅干的殘渣,嘴角也沾著壓縮餅干的碎屑。陸青嵐吻了之後立刻就後悔了。
不過林秀幸並沒有排斥,還用舌頭回應著陸青嵐。只有在和林秀幸接吻的時候,陸青嵐才覺得林秀幸是活著的。
陸青嵐突然覺得,自己或許該用嘴把壓縮餅干喂給林秀幸,就好像烏鴉反哺一樣。他咬下壓縮餅干的一角,在口中和著涼水慢慢的嚼碎,然後吻上林秀幸的唇,將口中壓縮餅干的漿液緩緩吐入林秀幸的口中。林秀幸的舌頭僵在了那里,他仿佛有些驚愕般地握緊了陸青嵐的手。壓縮餅干的漿液從兩人的嘴角淌了下來。
但是,陸青嵐很堅持,他不打算在林秀幸咽下去之前移開他的嘴唇。兩個人唇對唇地對峙了十來分鐘,陸青嵐站得腰酸腿麻,嘴唇也麻了,幾乎要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