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夢醒,陸青嵐都發現自己淚流滿面。這個夢太真切了,真切得宛如真實發生過。就連夢中被匕首刺傷的痛,都真切得令他渾身顫抖。他不知道,這淚,是為前生的自己而流,還是為了今世的自己而流。他只是把越來越多的時間用來祈求,祈求夢中的仙人成全他,再給他一次轉世。如果有來生,他願變作石橋,受五百年風吹雨淋,只為了讓公子從橋上走過。如果有來生,他願化作夜鶯,用一生的歲月,飛過萬水千山,只為找到公子,讓他在月圓之夜,賞花之時,听一次夜鶯的鳴叫。如果來生有幸生而為人,他要在萬千人海中找出寧威,去愛他,給他幸福。
但是,今生的自己,必須和林秀幸在一起,為了一個約定,為了一個賭注,為了一次輸贏。今生他仍然選擇了與戲子私奔,卻不是為了他愛這個戲子,而是不願欠戲子半點的恩情。今生與戲子恩斷義絕,下一世才能和公子沒有打擾地相守。
可是,隨著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陸青嵐也越來越少想到這些了。渾身陣陣的惡寒和越來越讓人心慌的心跳,讓陸青嵐知道自己在發燒。越來越劇烈的咳嗽和越來越短促的呼吸,讓他知道自己或許真的得了不用藥會致命的疾病。病到這個地步他終于發現,人真的是能夠知道自己的壽數的,死亡的陰影也並不是人們的yy,而是實際存在的東西。最近幾天,他看出去的世界就越來越狹窄,即使望向窗口,也總是發現藍天被一種灰蒙蒙的東西所覆蓋,就像這水泥房間一樣。就連窗口林秀幸的身影,也變得虛無縹緲,他甚至不知道林秀幸是不是還在這個房間。就連身上的傷也不再痛了,他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幻。
陸青嵐覺得,自己或許要死了。他閉上眼楮,陷入了更深的昏睡,把對死亡的恐懼藏在了意識的深處。
距離一百天還有三天。
……
這一天,寧威走在路上的時候,巧遇了他們高中時候的班主任。但是說是巧遇,也並不是那麼湊巧。因為寧威租的房子在他原來住的地方附近,所以距離他和陸青嵐曾經就讀的高中也並不遠。
他遇到班主任的時候,正與吳曉若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寧威手里提著兩只超市的塑料袋,袋子里裝的是肉類,蔬菜和雞蛋。
見到對面熟悉的身影,他低頭打了招呼。
班主任駐足,笑嘻嘻地打量著寧威和吳曉若,說︰「這是你的女朋友?」
寧威搖搖頭,說︰「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同時,吳曉若在一旁猛點頭。
班主任笑了︰「看來不是女朋友也差不多了,你們這是要回家做飯玩?」
寧威有些尷尬地笑笑,吳曉若卻撅起了嘴︰「不是玩。是生活!」
「哈哈,你女朋友還挺哲學。」班主任逗趣,接著問起了寧威的近況,「你爸爸媽媽都好嗎?。」
「他們都好。」寧威低眉順目地回答,一邊瞟著吳曉若,生怕她問出不合時宜的問題。
吳曉若這次學得很乖,沒有不識趣問「為什麼你爸爸媽媽不和你住一起」之類的問題。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你和陸青嵐之間有什麼,所以你會交女朋友我還覺得挺意外的。」
寧威沒有再重申這不是女朋友,他覺得,讓班主任誤解也好。
「嚇我一跳,陸青嵐竟然真的成了大明星。而且,讓我驚異的是,最近我從電視上也看見了你。」
寧威笑了笑。
「不過我不打算為當初罵你們的事情道歉,因為我至今還是覺得,選擇這條路真的能成功的人萬里無一,算你們兩個運氣好。」
「李老師,您的確沒有必要道歉。那個時候是我太幼稚,才這麼頂撞您。您給的建議其實很中肯。而且,畢業的時候的那次風波,真的要謝謝您沒有讓事情鬧大。」寧威再次低下頭,為班主任兩年多以前的仗義相助道謝。當時若不是她,他和陸青嵐不會平安的畢業,或許兩個人的人生都會不同。
「這孩子,這麼客氣。看到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我還買了陸青嵐的CD,你參加的SuperStar我都用錄像機錄下來了。」班主任的臉上滿面春風地笑,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寧威,像是母親看著她的孩子。
寧威的臉微微紅了紅,他微笑著,與班主任惜別。望著班主任離去的背影,寧威的心中涌起一陣感慨。原來,他與陸青嵐分別,已經那麼久了。久到了任誰都會覺得,兩人之間的感情應該已經雲淡風輕。他卻明白,自己心中依然執著著,而且不知道還會執著多久。
告別了班主任,吳曉若在一邊拉寧威的袖口。
「SuperStar還有三期就要結束了耶。你答應給我寫的歌呢?」
寧威站定了下來,一臉認真地對吳曉若道歉︰「抱歉,我不是忘記了,只是一直沒有想好要寫什麼。」
吳曉若笑開了,她用力捶了寧威的肩膀,說︰「有沒有人說過你活得太用力?」
寧威揚了揚眉,不明所以。
「除了你之外,我沒見過那麼認真地對待我的任性要求的人。就連那些追求我的男人,都未必會為了我做那麼麻煩的事情。」
「可是,答應的事情就是答應的事情。」
「所以說,你活得太用力了,讓你不像個凡人。不是所有的約定都必須遵守,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必須對得起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不打算同意你,也不打算和你爭。」寧威簡單地作出結論。吳曉若只得悶悶地跟在寧威後面走,不再開口。
但是她的郁悶,只持續了兩分鐘,立刻又渲染出了開朗的情緒。
「我竟然上到了前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這麼頑劣的孩子都上到了前六,說明制作人大公無私。」
「可惜我肯定比不過你。」吳曉若悶悶地說。
「這可不一定。」寧威揉了揉吳曉若的頭發,「打起精神來。我是你的歌迷。」
吳曉若兩眼放光,興奮地攥緊拳頭︰「真的?你真的喜歡听我唱歌?」
寧威認真地點了點頭,說︰「要不然怎能容許你老在我房間里半夜鬼叫?」
吳曉若趁寧威兩只手中提著塑料袋無力反抗,毫不客氣地一把抱住寧威。
寧威駐足,搖頭苦笑︰「喂,這樣怎麼走路。」
然而吳曉若證明這樣可以走路,因為她就仿佛是寧威身上的一個大型掛飾,雖然沉重,卻可以一步一揚。
「可是我還是想做你的新娘。」吳曉若撅起嘴,悶悶地撒著嬌。
寧威拖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吳曉若,一邊費力地向前行走,一邊嘆息著︰「如果你想做我的妹妹,我真的可以護你一輩子。但是新娘卻不行。」
「你就假裝答應我好不好?以後反悔也可以。」
「不好。」
「求你了。」
「求我也沒用。」
「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你的廚藝還不是我教的。」
「那我天天唱歌給你听。」
「……」寧威一臉黑線。
「我天天去挑選一個極品小受綁架到你床上!」吳曉若作出了最後的妥協。
「你呀。」寧威連反對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長長地嘆著氣。他沒想到吳曉若也會有點腐。他的嘴角,泛起了一個溫暖的弧度。他忽然覺得,如果真的一輩子和吳曉若生活在一起,或許也不錯。因為,她總是能帶出寧威心中最溫暖的一面。
但是寧威搖了搖頭,驅趕了腦海中的這個想法︰他不能也不願,負吳曉若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