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的童年健康而快樂，能吃能睡，無病無災，大太太早早地就開始教九九識字了，九九聰明，寫字念書背詩，一教就會。但劉家始終被毛巫婆要領走九九的陰影籠罩著，每當喜慶節日、花燈廟會或者燒香祈福要帶九九出門的日子，都如臨大敵。好在毛巫婆的主要活動區域在江郎山和石門鎮一代，縣城老虎山附近也常有人來請她，卻很少來廿八都浮蓋山一帶采藥和施法。
同治十二年，三月早春，天氣乍暖還涼。古鎮已經忙碌開了，明前茶的采摘、加工和收購正是最後最緊張的時刻，劉家的藥材生意也開始了一年的忙碌，但是這幾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安排清明祭掃，大太太和幾個姨太太也正商議回娘家的事。
五姨太在四姨太面前比劃著一件新衣裳，問︰「你看我穿這個好看嗎？」
大太太瞄了一眼︰「是回去上墳，又不是回去唱戲！穿這麼花哨作什麼？」
三姨太和四姨太相視訕笑，心里說︰窯子里出來的就是騷！五姨太活該被大太太刻薄！
二姨太低頭不說話，她是戲子出生，本也沒有娘家可以回，悄悄走開了。
九九虛歲五歲，已是已個胖胖的可愛的小姑娘了，午睡起來，她站在床上咯咯地笑著，紅著小臉、蓬亂著頭發，只帶著個小紅肚兜，扭動著胖胖的小身體，不讓女乃娘踫她的兩肋。
听見咚咚的樓梯聲，大太太上樓來，一邊說︰「怎麼還沒穿好衣裳呀？仔細著涼了！」一邊從女乃娘手中接過緞子小襖，伸手去拉九九，九九早乘女乃娘撒手的機會一下子跳離床沿，退到床角，快活地又蹦又跳，「不穿不穿….」
大太太只好和女乃娘一起撲上床去摁住調皮的九九，「快看老爺給你帶好玩的回來了，穿好了下樓去。」九九似乎並不感興趣，繼續耍著無賴扭著身體︰「不穿不穿！」
大太太給女乃娘使了眼色，說︰「剛才看見毛巫婆來我們鎮上了，要拐些不听話的女孩進山里呢！」
女乃娘心領神會︰「可不是嗎？毛巫婆正從江西人會館那里走過來吶。」
「騙人！」九九嘴上這麼說，身子卻不亂動了，心虛地任憑她們套上小襖，罩上外衣，乖乖地讓大人給梳了頭，擦了臉。女乃娘領著一步一格下了樓來。
老爺在樓下坐著喝茶，離吃晚飯還有大半個時辰，幾個姨太太在三進的樓下的說著閑話。
看見的大太太和九九下樓來，老爺臉上立即露出笑容︰「來來來，讓爹抱抱，看看又重了沒有？」
九九打量了一下四周，問︰「好玩的東西在哪里？」
劉老爺笑道︰「你想要什麼好玩的呀？爹到杭州城里給你去買！」
「騙人！」九九撇著小嘴。
……
說笑著，晚飯已經端了上來，大大的八仙桌，老爺朝南正座，大太太朝東，二、三兩位姨太太面西，四、五姨太太打橫，九九喜歡和大人一起吃飯，很小就上桌了，墊高了椅子、坐在大太太旁邊，各樣菜已經剃骨拆肉地另外裝了一盤，放在九九面前。
江山人與其他浙江人不同，非常能吃辣，窮人家辣椒加鹽巴便是菜了。而今天九九家的菜式依然是八菜一湯，微辣的紅燒白鵝肉、中辣的山泉水豆腐燒石耳、中辣的燒石魚、重辣的石雞炒辣椒、打肉片炒鮮竹筍、清炒米莧菜、山蘑菇炒肉絲、還有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盆漂著黃油的老雞湯。
九九很乖的捧著白米飯，就這自己面前盤子里堆砌的七、八樣菜，津津有味地吃著。大太太親自照看著，幫九九揀菜、盛湯，還不住地關照「慢點吃、慢點吃」。
九九吃完後，因大太太交待了，清明前後不要帶九九出門，女乃娘早早領著她上樓了。
老爺太太們吃完晚飯，撤下碗碟後換上了新沏茶，下人們也都到後廚房吃飯去了。老爺太太們說話聊天商議清明的祭拜事宜。
忽然，只听見樓上「砰」的一聲巨響，大人們吃了一驚，接著就听見女乃娘聲嘶力竭的叫喊︰「小姐！小姐！太太！快來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