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昌虎忙忙地邁開碎步向門的方面趕去。我的目光跟著他而去，我想，應該有貴賓來了，不然他不至于表現出如此驚忪。以他的級別，讓他忐忑去迎接的應該是級別高于他的吧。至少是這樣。
未等廖昌虎走出去，門口閃現兩個中年男人的身影。一位近六十左右，面露慈和善色，另一個近五十歲，面部輪廓剛毅，表情嚴肅，好象帶著一點怒氣。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冷嫣然，而隨其後又有一位身材瘦高的男人，戴著眼鏡，鏡片後的眼楮不停地亂晃。六路八方都讓他看了個遍。
冷嫣然打著請的手式，笑著陪同兩位男士進入大廳。這一行進來的人與廖昌虎引著一幫人打個招面。
有幾秒鐘的怔然，「哎喲，杜書記，陳市長，真沒有想到，你們能來，要不然，我早到樓下去迎你們，真是失禮失禮。」廖昌虎挺直直的腰板大幅度地彎下，象豈憐的寵物，如果配上幾聲汪汪叫聲，會更形象逼真一些。
果不出我所料，雲海市的兩位最大的老板露面了。杜鵬飛與陳雲逸分別是雲海市市委書記與市長。這兩位如果是為了我們這些作家而來，面子算是給足了。
這對我而言算不得什麼，關鍵讓我看到廖昌虎是如何從土皇帝到奴隸的瞬間大變身。行走官場真的要如此嗎？
「沒想到廖主任搞這麼大的動作，我與陳市長一無所知。所以才姍姍來遲，你們已經開始了嗎？」杜鵬飛語調隨和地說，然後，他的目光和善地掃了一圈，與眾人笑臉相迎。
「小活動，沒敢驚動書記、市長。你們的工作多忙呀，我想，我就代表一下就可以了。」廖昌虎滿面笑容，恭敬有加。
「你代表我們，可了不得了，廖主任到哪里都可以隨便代表我們了，是不是也代表市委市政府了？」死死板著面孔的陳雲逸開腔說話。
氣氛不對嘛，廖昌虎眨巴了兩只小眼，不知何處惹毛了市長，以他做事小心謹慎，不應該犯這個錯誤呀，「市長，您言重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任，哪有那個膽子呀。我不過是市長您手下的一個兵，一人棋子，您把我擺哪兒，我就沾在那兒。」滿面堆笑的廖昌虎見陳雲逸似冰山一樣冷視他，脖子上冒起涼氣，轉面對跟在後面的瘦高男人說，「胡秘書長，你這個市政府秘書長是怎麼辦事的嘛？啊——，我請作家們吃飯，你可是知道的，我當時也問過你，市長是否有空。你說市長這幾天在縣里考察的。是不是？」
瘦高男人名叫胡同和，他會意地笑笑，順著廖昌虎的話往下說，「沒錯呀，市長剛從縣上回來，我沒安排這次活動。」
這雙簧唱得很爛，明眼人一看就知端倪。胡同和，不愧為市政府的秘書長，這麼會見風使舵，他這是送了廖昌虎一個人情。不過，看他也是營養不良的男人呢？白讓他吃了那麼多的好酒好菜。
「是嗎？看來我們這個市長都快成傀儡了。」陳雲逸板著的臉絲毫沒有松動。廖昌虎與胡同和對上眼，兩人都陷入尷尬，努力地使笑，再不敢市長的接招。
「陳市長，我們來是為了見見全國的新銳作家們的，家事就不要拿來說了吧。」杜鵬鳥沖著陳雲逸使了眼色，他向人群中走去。
「大家好呀，我是雲海市的書記杜鵬飛，听說今天這里有一個聚會，所以我放下公務趕來了，認識一下。別以後大家走了之後，會說我杜鵬飛的架子有多大呢。雲海市歡迎作家，雲海人民也特別喜歡與作家們交朋友。」杜鵬飛邊走邊說，伸手與作家們握手，並不時地熱情誠懇地與握手對象說著歡迎之類的話。
田司文早就預備好了笑意，依舊那麼燦爛如花。當她的手與杜鵬飛的手握在一處時，她收住了笑，眼淚都被擠出來，動情地說︰「杜書記，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我與陳市長不請自到，不會攪了大家的興致吧。」杜鵬飛微笑著指了指周圍的作家。
這時的廖昌虎尚在低頭琢磨，今天這個子不太吉利，是不是不適合參加宴會？
「哪能呢？」田司文說，「您與市長拔冗前來，我們心里一萬個的高興。」
杜鵬飛撒開手，田司文的手空懸了一會，她馬上作出將手按在胸口的動作，遮蓋了一時的窘，「真的，我感覺到了組織的溫暖。」
「誒——「，杜鵬飛轉移話題問︰「令尊田老書記最近身體可好？」他說這話時，目光在與其它作家交流。
「好著呢，謝謝杜書記的掛念。」田司文控制不住地感動，淚就快滴下來了。
我後來知道田司文的父親原是雲海市副書記，他是冷嫣然父親、原雲海市市委書記冷伯鈞的副手。退下去有些年頭。官場的近親繁殖現象不可謂不嚴重，不過，近親中也會有出類拔萃的人才。我相信嫣然即是其中的一位。
「代我向田老問好，有時間我會去看望他的。小田，活動進行到哪一步了。」杜鵬飛問。
陳雲逸跟在杜鵬飛的身後默默不語，偶爾與一些作家伸過來的手交握一下，打個招呼，勉強地擠些笑意。他今天看上去情緒確實不太好。糾結的廖昌虎也幾次抬起小眼楮看市長。他知道市長在這次換屆中將調離雲海市，不過，官場之中，只有升沒有降的到底，最多也是個平移。可是目前陳雲逸還是市長，再說也不知道升至何處。這個人的一言一行上廖昌虎心里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就等您與陳市長講話，活動就進行到這一步。」田司文很會說話。
「哦？是嗎？這恰巧，我還怕來晚了，有些失禮呢。看來，來得正是時候啊。可是，面對這麼多作家，讓我說什麼呢？我不知道怎麼說。啊，陳市長，要不你來兩句。」杜鵬飛表現出一些為難，他很客氣地問陳雲逸，但是陳雲逸還是那陰著快僵的臉，搖搖頭，想來這個市長今天是不想說話的。
「杜書記，您也說上兩句吧，這麼多作家都在翹首期盼呢？」田司文繼續游說。
「也？也是什麼意思呀，前面是誰說的。」杜鵬飛問。
「廖主任呀，他把大家情緒都調動起來。」田司文解釋說。
廖昌虎的頭勾搭著，听到田司文提到他，忙抬起頭來，瞪了一眼田司文，意思是你多什麼嘴呀，這話你也能說？然後怯怯地對杜鵬飛說︰「杜書記，我也是沒辦法，大家非讓我弄兩句，我就胡亂說了，我那水平您是知道的。」
「哦，如果你代表我們說了，那我就不說了。」杜鵬飛和善的目光看向廖昌虎，還是把廖昌虎驚得一哆嗦。
「沒有沒有，」有人站出來搶話，這個人是黃小雲，「我發誓，廖主任沒有代表您與陳市長，他是代表經濟開發區三十萬群眾，對大家到來表示歡迎。」
廖昌虎咬了咬牙，揮手讓黃小雲退下，肯定覺得她的話只會幫倒忙。
「哦，三十萬，嘿嘿，夠有氣魄的。不知道三十萬百姓是不是同意呢？廖主任今天放了幾個炮呀？」杜鵬飛問黃小雲。
黃小雲懵了，廖昌虎唬臉讓她退下，杜鵬飛又在問她話，弄得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非常犯難。
廖昌虎走上前來，「杜書記，請您為大家說話。」廖昌虎抱拳拱手，「我們請杜書記為大家說話。」
掌聲響起，杜鵬飛抬眼看一下面色凝重的陳雲逸，他說︰「陳市長去縣城考查才回來，人看上去比較疲憊，那就由來我說兩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