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到來,總算是給青葉鎮的人們,多了幾分生的希望,天氣轉暖,萬物復蘇,帶著花的馨香,輕風從縣衙走廊的一邊穿過另一邊,帶給在這里擠到一起,勒令不許外出的人們春天的味道。
這縣衙府就在鎮中心的位置,大概有七八個院子,有兩處花園,還有王縣令的私人住宅,這縣衙可不是王縣令一人所建,是歷任縣令為了彰顯在任的政績,暗中迫使縣里的商人和普通百姓捐資修建的,美名其曰民報官之恩。
有多少又知曉這縣衙府里的骯髒,只怕也就只有這縣衙府門前的兩座石獅子,還算有那麼幾分干淨,便是現在,這兩個石獅子也在洪水的侵襲中,成了卷毛的喪家犬,沒有幾分面目。
府里,兩個帶刀捕頭站在門口,其中一個伸著懶腰,人靠在牆壁上,打著瞌睡,他可不認為里面那些人敢往外面跑,至少在這縣衙府里還是有吃的,有治病的大夫。
「你這小子,認真點。」
對面年齡稍顯大一點,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巡捕,一腳踹過去,正中大腿。
「哎呦,你老這是做什麼……不過就是些病秧子,能鬧出多大的能耐來。」被踹的揉著大腿,滿臉的不忿。
「不知死活的混小子,你沒看早上縣令大人臉色發青呀,听說那傲霜來了,劫了放糧官李大人的倉庫,怕這幾日青葉鎮就要變天啦,你小子小心點。」
年輕的馬上眼楮冒星星,湊到說話的巡捕里的「老人」旁邊︰「真的是傲霜,那太好了,我們青葉鎮總算是有救……」
兩撇小胡子的捕快捂住他的嘴,混濁的眸子看看四周︰「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敢說。」
兩人正在互瞪的時候,藍琳從街角走出來,身上挎著竹籃子,里面盛著中午的飯食,因為許致遠的特別吩咐,她將住的院子里,發現不久的梅花酒帶來,一定是因為李太白,這人其它的方面不知道,這喝酒的嗜好,卻是跟歷史上的一模一樣。
「兩位大哥,這些是藍琳新做的醬餅子,來嘗嘗。」自古民不與官爭,藍琳將早已準備好的吃食捧出,遞給這兩位巡捕,隨話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進了門,往東邊就是遠芳他們為人看病的房子,南面是王縣令的住所,藍琳往日里都是從南面繞過去,那里有條暗門,過去遠芳他們那里要近一些。
「站住」
才走沒幾步,就看到南面的那處通向兩邊的小門,站著四個巡捕,臉色特別嚴肅,看見藍琳過來,手按在劍柄上,看起來特別警惕。
打听半天,又是陪著笑臉,平日里對這些巡捕大哥們也比較客氣,藍琳這才知道,原來傲霜的那事啊,它給爆料出來了。王縣令正受著上面的責難,尤其是在州府里做客的朝廷放糧官,可謂是暴跳如雷,傲霜狠啊,不僅將他負責押送的大部分的糧食給弄走了,還將底下人孝敬他的金銀也給弄跑,末了還把人的頭發和眉毛全部都給剃光。
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也不那麼好受。尤其,這丟的東西可是從公家那里好不容易克扣下來的。若被人給抓了把柄,一本子給參到皇帝老兒的面前,他這腦袋可就得搬家。
王縣令與他的上司一干人等,都是串在一根線上的螞蚱,尤其這王縣令是官職最小的一個,難保到時候不被推出去當個替罪羊什麼的,心情不好嘛,可以理解……
藍琳走在路上,瞧著花園里發出女敕芽的土地,心情頗好。
「藍琳姐姐,你可算是來了,我的肚皮都餓死了。」遠芳第一個從房子里跳出來,腦袋上還頂著個半截草葉子,臉上帶著被薰的黑色。
小黑爪子直接往醬餅子上面去抓,藍琳拍去︰「你這妮子,仔細生病。」無奈有武功的人,這動作自然也要快上幾分,藍琳的手才抬起來,遠芳已經一手抓著一個,蹦進去大口咬著,一邊咬,嘴巴里面還在咕噥︰「不干不淨,出了沒病。」話音才落,就听某人慘叫一聲,蹲在地上捂住頭,大聲呼痛。
藍琳笑著搖頭,這遠芳就是心急,也不看路,結果撞到門口的柱子上,也虧她動作快,不然那一鍋的草藥就要全潑在她的身上。石頭從屋子里跑出來,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遠芳身上,沉默的眸子里帶著疼惜,竟很溫柔的對著遠芳︰「痛不痛?要不要我背你進去。」
這一幕看的藍琳真是炯炯有神,難不成十幾歲的小娃兒也……也戀愛了?看那小模樣,明明就是看到心上人受傷的急迫樣子,她不禁感慨,這小孩子當真是早熟哇。也好,石頭能多一份牽掛,對于在心中的那份仇恨,想來也會慢慢地淡去。
何況,遠芳的性子許多事都看的特別通達,說不定也能影響石頭,看著他每天僵硬的面癱模樣,藍琳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看到他,她總是會想起在壽王府時,那個看著她,就會臉紅的少年。
跨進門,藍琳才知道,重病區內有個老人不行了,哥哥許致遠前去診治處理。屋子中,只有李太白伏在案前,不知在做著什麼。石頭自來就不喜藍琳,見她進來,就背著遠芳進去內屋,兩個人在內屋,悉悉索索的,像是小耗子,也不知在說著什麼。
這屋子里,倒是只剩下李太白和藍琳兩個人。
李太白啊,最偉大的詩人,傳說劍術也是一流,不屑于科舉的異類才子,就坐在她的面前,對著她微笑,清晰的眉部線條,暗含著星光的眸子,微張的嘴唇。走的近了,才看到在李太白的胳膊下,壓著一大張宣紙,他正在畫畫,畫的許多練成一片的屋子,還能依稀分辨出花園,在看了幾眼之後,藍琳知道這圖上畫的是縣衙府的地形圖,她有點奇怪,李太白沒事干畫什麼地形圖,莫不是覺得這里的風景比較好,想要提個詞做個畫什麼的?
管他畫的什麼,吃飯要緊。多日的相處,藍琳早想更靠近了解一下李太白,她將籃子放在桌子上,走過去拉起李太白的胳膊︰「大叔,一會在忙,先吃飯,看看我做的醬餅子味道如何?」
李太白就是李太白,絲毫沒有被她魯莽的舉動給嚇倒,倒是十分瀟灑,任由藍琳拉到籃子前,接過她的醬餅子,大口吃起來,看上去倒是覺得不錯。不過,這李太白就是鼻子尖,她原本將經她調制過的梅花酒藏在籃子底下,等他吃飽了,在來喝,這樣不傷胃。
哪想著,這李太白才吃了幾口,就捕捉到藍琳根本聞不到的酒氣,在從籃子里掏出酒壺時,眉眼都飛起來了,好像看到個大美女在前面搔首腦子般,直接將還剩下的半塊醬餅子塞在嘴里,也不管這餅子是不是能夠噎死人。
使勁個的往下吞,在藍琳的無語當中,拔去酒塞,仰頭,清亮的酒線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落在他的嘴中。
清涼的酒液在他高超的技術下,竟沒有一點灑出來,全部盡數落在他的嘴中,「咕咚,咕咚……」藍琳瞧著李太白的喉結滾動,這麼幾個眨眼的功夫,估計半壺酒都落在他的肚子里,酒多傷身,這酒又是藍琳調制的,度數自然不是一般的酒可以相比,李太白的臉已經泛出酡紅,眸子帶著幾分醉意,踏著灑月兌的步子,一路贊揚︰「好酒,真是好酒,痛苦」
藍琳搶下他手中的酒壺︰「給哥哥留點,你都快喝完了。」
欲轉身,胳膊被人扯住,藍琳回過頭來,對上李太白的眼,帶著迷蒙和詢問︰「過去的事情,你……當真都忘了?」藍琳還未回答,他已經自顧自的說︰「中了那樣的毒,能活下來已經不異,肯定是記不得了。」
李太白放下手,低下頭,腳步明顯的凌亂起來,為了保持平衡,他扶在桌子邊。因為是背對著藍琳,她看不到他臉上的神色,卻有點奇怪,這李太白如何知道她的毒?還知道她假裝失憶的事情?是了,應該是哥哥告訴他的,從哥哥對李太白的態度來看,他是相當信任這個朋友的。
「陳阿婆,腿怎麼樣了?」在一般病患住的兩個房屋里,藍琳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這陳阿婆的兒子和媳婦都在洪水里喪了生,僅有個五歲的孫女蘭兒跟在她的身邊,因為洪水沖垮了屋子,陳阿婆的腿被壓折了,一直在這里接受治療。
陳阿婆慈祥的笑了,眼角堆積的眼角紋也全部都是笑意︰「好,好,有像姑娘這樣,有著菩薩心腸的人照顧著,陳阿婆如何能不好……」她眼楮轉向趴在榻前,正咬著醬餅子的孫女︰「慢著點,小心又噎著了。」
藍琳笑笑,走到小蘭兒的跟前,蹲子,與小蘭兒一樣高︰「小蘭兒,醬餅子吃完了,那可以告訴姐姐,喉嚨還痛不痛,好不好?」
小蘭兒遭逢大難,眼看著親生父母被洪水沖走,在沒有回來,對陌生人有著警惕心,昨日,藍琳來這里看陳阿婆的時候,听小蘭兒的聲音有點嘶啞,怕是感冒發炎,藍琳跟著遠芳和哥哥,也學了點基礎知識,想替小蘭兒好好看看,這孩子死活不同意,這才有了今天的醬餅子之約。
「小蘭兒不可以不守信哦,要不,姐姐下次就不給小蘭兒做醬餅子吃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小蘭兒听話的張嘴,藍琳單膝跪在地上,觀察小蘭兒發炎的扁桃體。
這一幕,恰恰被酒醒的李白看到,他站在門口,看著藍琳對著小女孩笑的很甜,奇特的馬尾辮子搭在她的背上,有那麼幾縷散落在她的臉頰旁,隨著藍琳的輕笑,慢慢擺動。
難道一個人失去記憶,會變得這麼多,明明一模一樣的容貌,為何現在的她在沒有了眉眼中散發出來的愁苦,取而代之的是陽光般的笑,她總是那麼愛笑。
「小蘭兒,這麼听話,藍姐姐好喜歡你,明天藍姐姐在來看你好不好?」柔柔的,像是春風。
他一直都沒有發現,原來她還有哄孩子的天賦,溫柔的手撫上孩子的面容,她的側面看起來美麗無比,吸引著他的目光,竟不想發出聲音,驚醒此時安靜溫柔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