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入眼底的那最後一句,她一瞬不瞬地看著,視線膠著。
「這一周是我最開心的一周,我希望爹地媽咪快點結婚,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那樣的話,以後我就可以永遠像現在這麼開心。」
…
蘇曜揚的神色卻在此時變了。
十分不爭氣。
那是讓她接受凌遲的目光。
第一次毫無頭緒地找人,第一次發覺每個房間都大得嚇人,蘇曜揚走得快,佣人好不容易趕上他,急喘喘地補充︰「常小姐應該還在小少爺房間!」
他沒有應。
彤彤抱著簽好字的周記本回到小磊的房間,真真乘興而來,敗興而回。
彤彤耷拉著耳朵︰「沒反應。」
好半天,彤彤憋出一句話︰「我覺得,我媽咪看見我寫的,不開心了。」
原來不是衣服沒洗干淨,是她自己的問題。她總覺得那唇印髒了她的心,揮之不去的骯髒。
司機把車停在車庫,沒有吩咐,不敢妄動,蘇曜揚仰靠著座椅,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常一歡還記得要笑著說︰「不用了,領口髒了而已,我自己可以搞定。」
現在,她只是坐在幕布之前,咬手指走神。
常一歡的行李。
蘇曜揚聞聲一動,徑自開了車門,腳步有點遲滯,但並不晃悠。
她開著水拼命沖,水聲回響在空曠的上方,起夜的蘇媽听見動靜過來看情況,就見常一歡在洗衣台前,失神地忙碌。
蘇曜揚這才撫著額頭坐起來,沉重的眼皮和身體,糅雜地混亂的氣息,蘇曜揚走出臥房,起居室,書房,浴室,都沒有人。
常一歡恍然頓悟。
結結巴巴听得蘇曜揚心煩︰「她人在哪里?」
滿心都是。
蘇曜揚揉著太陽穴去更衣室。
常一歡停在車門外,與他只隔著一面玻璃。他看不見她,她卻把他的醉態盡收眼底。
手往旁邊一探,空空蕩蕩。
佣人被蘇曜揚一聲低喝,渾身一抖,聲音顫顫巍巍︰「常…常小姐要我把她的行李收拾好…」
听到汽車聲時她一下子就醒了,晃了晃神再仔細听,是引擎聲沒錯。她月兌了毯子,趿著雙拖鞋下樓去。
她看見了印在蘇曜揚衣領口的唇印。
酒氣沖天,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我去給你倒水。」
她從沒見他這樣子過,那流轉著的,分明是神志不清的痴迷,以及,哀傷。
依舊是靜得可怕的夜晚,彤彤破天荒沒有給小磊打電話,早早就睡下,常一歡呆在臥室,覺得每個角落都是專屬蘇曜揚的氣息,縈繞不去。
「一歡小姐,需不需要我幫忙?」
蘇曜揚笑一下,突然又是那樣抬起胳膊遮住眼。
小磊趕緊詢問︰「快說說你媽咪是什麼反應啊?」
彤彤昨日瘋了一天,今早沒那麼早起床,常一歡想著多陪孩子一會兒,竟然越睡越沉,將這兩天的失眠都補了回來。
常一歡把聲音關了,看著黑暗之中畫面閃爍,纏綿悱惻的愛情上演,幾十年不衰,如果換做之前,她一定要想,他絕不會看這種片子的,又是哪個女人的書味影響了他。
更衣室里有人,卻是佣人,蘇曜揚取過家居衫,這時才看清佣人在做什麼。
蘇曜揚動作僵住,聲音如刀︰「怎麼回事?」
她只能抱著薄被到小型放映廳里看電影,老舊的黑白電影,用的是膠片,古早風味。
「怎麼會沒反應呢?不可能啊!」小磊說著就要開門出去問問清楚,被彤彤拉回來。
她不敢直視。
刷子沾上水,洗衣劑,一遍遍刷著領口,可似乎怎麼弄都弄不干淨,像是那艷麗的紅,滲進了衣料縴維,留下磨滅不掉的印記。
蘇媽探頭過來看,那襯衣明明早就洗得干干淨淨,領口刷得白淨如新,不禁納悶︰「可是已經…很干淨了。」
蘇曜揚頓住腳,神色終于有所緩和,可依舊緊繃著下顎,變了方向去副樓。
常一歡見蘇曜揚閉著眼,只能麻煩司機︰「能不能幫我把他弄回房間?」
常一歡把玩具歸置好,親了親孩子,睡到另一側去,她該怎麼跟孩子說,說她現在很痛苦…
見到常一歡,司機面色有點為難,恭恭敬敬地叫︰「常小姐。」
她順著這掌控的力道回頭,蘇曜揚正看著她,暗光流轉。
常一歡把他的衣服月兌下來,帶去洗衣房。
佣人怔住,啞然失聲,蘇曜揚沒等她開口,已經快步出了更衣室。
他洗漱完,看一眼角落的座鐘,指針還未到8點。
聲說過到。再睜開眼時,幾乎算是被床邊那道目光喚醒的。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床邊的蘇曜揚,目光就此定格。
動作也定格住了。
他松開她的手腕︰「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黯然地將襯衣丟進垃圾袋,彎著嘴角,笑意慘淡︰「蘇媽,沒事了,去睡吧。」
然後目光就定格住了。
常一歡跟在他後面,上樓,進臥房,蘇曜揚倒在床上,仰著頭喘息。zVXC。
常一歡不確定他听不听得清自己在講什麼,扭身要走,手臂被人攥住。
白日里第一束陽光透過窗簾照在人懶洋洋的眼皮上時,蘇曜揚睜開眼楮,頭疼欲裂,宿醉的後果。
佣人在打包行李。
「你收拾行李要去哪里?」
常一歡不懂換膠片,同一部電影看了幾遍她也不知,終于有了困意,枕著自己的手背,昏昏欲睡。
常一歡倒水回來,要喂他喝。她跨上床尾,幫他解了領帶,松開兩粒紐扣。
常一歡清晨醒過一次,吩咐了佣人把她的行李收好之後,回到兒子房間繼續睡,她需要一個清醒的面貌,回去見父親、哥哥。
他方才的目光,明明不是這樣的,常一歡執拗地不肯相信他轉瞬間又恢復的冷酷神色。
想他。
常一歡回到副樓的臥室,彤彤的房間,孩子香甜地沉睡,床很大,芭比女圭女圭等等玩具鋪了半張床,也不嫌擁擠。
呆了很久。
他的口吻凝成冰磚,敲醒常一歡。她看看四周,彤彤不在房間,怪不得他都不用再偽善地對待她。
「我要帶彤彤回一趟唐家。」
「不可以!要走你一個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