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泛濕,忍住,常一歡扭過臉去。
這個女人睡著時那麼惹人疼,他怕彤彤吵醒她,特意帶孩子下樓吃早餐,怎麼醒來後的她,只會令他憤憤咬牙?
蘇曜揚忍受不了她的緘默,寧願大吵一架,也比這般死氣沉沉好。
句句帶刺,鉤得常一歡築起的那座本就錯漏百出的圍城,再度裂隙斑斑。
商量好,彤彤立即給蘇曜揚打電話,蘇曜揚在那端不知是什麼反應,常一歡低頭喝果汁,眼觀鼻,鼻觀心。z
她的落寞,散了一地,蘇曜揚看著,覺得落寞流淌到了心里。
孩子甜脆童稚的聲線刮過常一歡耳畔,刺刺地疼。
「不等爹地了?」
這怎麼可以?zVXC。
天對手走。「這樣的話,又何必在一起?!」
那是一種渾然不覺的下意識,蘇曜揚控制不住自己,抬起手,指尖快要觸及她的發梢,也許只差半寸。
「彤彤要留在這里,不能跟你走。」蘇曜揚繞過她,又丟下一句,「你暫時回唐家也好,我們互不干涉,眼不見,心不煩。」
常一歡穿鞋要走,听見他說︰「你昨天跟孩子抱怨了什麼,要他打電話給我,提醒我一定要早點回家。」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常一歡總算明白,他對她冷酷也好,憤怒也好,都比現在他這般不相信她,揪得她更疼。
蘇曜揚的解釋十分冠冕堂皇︰「再過幾天孩子就要開學,就別帶著他到處亂跑了。」
那行李箱里裝的東西,明顯不是僅僅三天行程所需,彤彤趕緊問︰「媽咪你到時候不和我一起回來?」
彤彤有點勉強地答應下來,末了不忘提醒︰「只去兩三天哦!」
「我管不了我的女人,還管不著我的女兒?」
她的男人對她沒有信任,也沒有愛情,怎可能不這麼快就走到盡頭?
蘇曜揚總說她利用孩子,她這次就利用一回,蘇曜揚從不拒絕彤彤的要求,她這麼想,可彤彤擱了電話,卻說︰「爹地要我們等他過來再說。」
常一歡把孩子的臉扳回來,把抹好黃油的面包送到彤彤嘴邊。
孩子同唐季堯關系好,常一歡想也沒想就點頭。
常一歡都要坐上計程車了,被他這樣殺了個回馬槍,心頭七零八落,又只能生生忍下︰「只去三天而已!」
「…」
她不去想。
彤彤坐在車後座,腦袋探出窗外看著,蘇曜揚拉開車門把孩子抱下來,交由佣人帶回屋。
蘇曜揚來了,十有**是不會讓她帶彤彤離開。
蘇曜揚手停在半空,驀然垂下胳膊。
佳人有約?
彤彤雖然愛鬧,卻是十分懂得察言觀色的孩子,透過玻璃幕牆見佣人拎著行李走過,一眼就認出那行李箱,再看看常一歡,那小腦袋里就開始動小心思。
的確。
她要暫時離開,他說那是眼不見為淨,那她呢?
或許只是調整好情緒後回來,重聚勇氣面對她這糟糕至極的愛情,或許…是和顧蔓羅開創新的天地…
「 噠」一聲,房門與她的心門一同關上,常一歡獨自一人,泣不成聲。
爹地這時候怎麼不在?真糟糕!
蘇曜揚不肯言語,沒有商量余地的表情。
她唯一一次對他這樣歇斯底里,迎接她的,卻只是緊隨其後合上的房門。
蘇曜揚謀走近她身後,常一歡並沒有發覺。
「媽咪你要出門啊?」彤彤邊說邊隨處張望,坐在餐桌上就不安分,到處尋找蘇曜揚的身影。
花房周遭種著鮮玫瑰,似乎是蘇曜揚在住過來時特意囑咐這邊的管家種上的,玫瑰盛放等他回來,他可曾記得?
孩子不在場,兩方都徹底拉下臉來,常一歡下車,車門關得一聲巨響︰「你這算什麼?跟我搶女兒還是怎樣?」
提到外公,彤彤立即扁起嘴,一聲不吭。
「媽咪想多陪陪你外公,舅舅,得晚一些再回來。」
彤彤端起骨瓷骨杯,卻不喝,眼珠一轉,靈光一閃,忽地就莫名歡快起來︰「那我們和爹地一起去吧!爹地那麼厲害,好多人都怕他呢,有爹地在,舅舅一定不敢罵你了!」
彤彤的行李拎上車,又給拎下來。
她頓一頓,找回正常聲音︰「你爹地忙,哪有空跟著我們到處走?」
常一歡速度很快,可還是被回到墨閣的蘇曜揚捷足。
常一歡看著他拉開門、走出房間,看著他決絕地消失在她視界之中。
臨近九月,天氣沒有那麼熱,暑氣沒那麼重,早餐桌子搬到了花房,暖融融的光穿過玻璃罩頂和植物的掩映。
听見她說︰「是不是打攪了你昨晚的佳人有約?我替彤彤向你道歉。」
也不知是在為他辯護,抑或為她自己。
常一歡的手覆在彤彤軟軟糯糯的手背上,等她的回答。
「去兩三天就好,開學了媽咪先送你回來,好不好?」常一歡幾乎是在誘哄。
哪能等?
終究是她高估了自己。從頭至尾,她這個身軀小小的孩子,才是她唯一的支柱。
彤彤思索片刻,十分諒解,轉而問︰「舅舅在不在那里?」
可怎麼不是她,就不行?
常一歡沒回頭,背脊僵直,那一刻,像是被他的話語擊中,潰不成軍。
化妝書真是拯救她的利器,再狼狽再憔悴,也都遮在了細致的粉底下,瞞天過海。她盡量溫和地對彤彤說︰「和媽咪一道回去看看外公、舅舅,好不好?」
碎了一地,他的防備。
常一歡想了想,給兒子擦了擦嘴就把孩子帶下餐桌︰「我們走吧。」
「我們確實需要分開一段時間,要不要走,隨你,要不要回來也隨你。我的初衷一直沒變過︰彤彤得跟我。」
這一霎,驀地有恐懼涌上心頭,常一歡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懼怕,反應過來時已經拉住了他︰「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是要毀在這個女人手里了。
蘇曜揚心髒狠狠一抽。那是該死的直覺,他選擇忽略,猝然拂開她的手,離去。
常一歡獨自一人啟程。
沿途的香樟樹上綁著香檳玫瑰,巨大的海報懸浮在每個角落,都是他認真的眼神和顧蔓羅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