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壽辰前三天府里便開始大擺宴席了,對于那些熱鬧的場面芳草是不想參加的。她只想將自己關在屋里安安靜靜的看兩頁三哥給她帶來的書,或是做幾針母親教她的針線。她不想管那只紛爭也不想看正房屋里那些人的勢力。
素素捧了一套新衣服進來了︰「姑娘還坐著沒動,怎麼也不讓初晴給姑娘梳頭呢。姨女乃女乃已經催過一遍了,當真耽擱不得。」
芳草道︰「熱鬧的是他們,我去做什麼?」
素素笑道︰「姑娘說的是什麼話,姑娘喜歡清靜可也得顧著規矩去給太太磕頭請安道喜呢。陪坐一會兒說會話就回來,誰還要攔姑娘不成。」
芳草看了一眼素素手中的衣服忙問︰「哪里得的衣裳?」
素素回答道︰「是大女乃女乃屋里的春香姐姐送來的。」
芳草又問︰「人呢?」
素素將衣服展開來要替芳草換上,一面答著芳草的話︰「早回去了。」
芳草只見是一件蜜合繡折枝花的碧縐半臂,一條石榴紅細綾子裙,整條裙子上只有一支金線繡的梅花。芳草皺了皺眉心想自己生得瘦弱,五官也不夠突出再穿這樣艷麗的衣服越發襯得自己面容平平,還可惜了這些好布料,好繡工因此說道︰「把這衣服退回去吧,我也穿不了。」
素素納悶道︰「為何要退回去,這也是大女乃女乃的好意。再說今天大姑娘、二姑娘穿得都十分的光彩奪目,三姑娘也該換一身好的衣裳,太太見了也高興。」
「她能有什麼好高興的。石榴紅裙我也不喜歡,不退的話拿別的我穿吧。我記得有一條緗色的綢裙,那顏色配這半臂倒也還算合適。」芳草喜歡半臂上的繡工。
素素只得去拿了別的來。初晴進來與芳草梳頭,芳草問初晴︰「姨女乃女乃呢?」
初晴說︰「姨女乃女乃已經去上房呢。」
「盼雪也跟去了嗎?。」
初晴說︰「可不是呢。」初晴替芳草梳好了發辮,中間簪了一只梅花花樣的嵌珠寶的簪子。芳草對于初晴的手藝自然是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銅鏡里那張臉實在太普通,甚至連清秀二字也達不到。
芳草看了一會兒實在對自己的容貌提不起半點的自信。素素剛替她換好了衣服外面便傳來了聲音︰「三妹妹在家麼?」
芳草一听是三哥杜柯的聲音忙答應著︰「三哥來了,快進來。我馬上就好。」芳草理了理衣服,便走到了外間果然見杜柯來了,芳草滿臉的笑容︰「三哥此時過來做什麼?」
杜柯笑道︰「才從太太的房里過來,眾人都在就是不見你,猜想你還沒過去。這不接你來了。」
芳草笑道︰「倒讓三哥跑了這一趟,心里怪不安的。我已經好了,一起過去吧。」
杜柯點點頭,芳草回頭對素素和初晴說︰「你們也不用跟來了,幫我收收晾在後廊下的花。」
初晴連忙答應著,只是有些不放心她家姑娘。素素也是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今天是太太的好日子,姑娘過去少說兩句話,別惹太太不高興。」
「好了,你們也來訓我。我心里有數。」芳草便和杜柯出了屋子。
杜柯是芳草這些兄弟姐妹中對她最好的一個,芳草心里都記著,也一心拿他當親哥哥。杜柯道︰「前些天我听見你惹太太生氣了,難怪剛才你屋里的丫頭還叮囑你呢。」
芳草道︰「我就是這樣的性子,受不得委屈。其實我自己委屈一點也沒什麼,只是怕娘替我背了許多不是。」
杜柯笑道︰「你明明還是個小姑娘,怎麼說出的話卻一點不似小姑娘的口氣。」
芳草吐了吐舌頭,要故作天真仿佛自己也不怎麼做得出來,她的心里年齡比這個身子可要老十歲
杜柯見芳草不說話,揉了揉她額前的劉海,滿是憐愛的說道︰「為什麼要我給你找那些關于花草的書呢?」
芳草回答道︰「我閑得無聊,所以想學點東西。我又不能學著三哥那樣可以有學堂上,以後還有功名可以考,不過打發時間罷了。」
杜柯點點頭︰「自從你病了這一場後發現你變了許多,以前多麼的淘氣又愛在我身邊撒嬌,如今卻不了。」
芳草嬌嗔道︰「那三哥是喜歡以前的那個妹妹,還是現在的這個妹妹?」
杜柯笑說︰「有什麼不一樣嗎,不同樣是你。」
兄妹一路說著已經到了這邊的院子。杜柯先邁步走進了屋子,芳草跟在後面,她听見了父親說話的聲音,來這個時代她見父親的面只有寥寥幾次,而那位父親也從未問過一句關心她的話。在今天這樣的場景芳草故意抬頭正面看了她父親幾眼,只見他身穿一襲方心曲領的紅羅朝服,頭上戴著梁冠,籠巾貂蟬,立筆四折,四柱,香草四段,前後金蟬。腰間圍著革帶佩著玉佩。
芳草看這一身的服飾便猜想這才從宮中回來,只見他氣定神閑的坐在那里喝著茶。沈夫人也是一身的侯爵夫人的朝服,頭上帶著鳳冠,臉上沒多大的表情。余者幾房兄弟姐妹都坐在下面兩溜的圈椅里。等三哥行過禮後,芳草也跟著行了禮,杜演正撥著茶葉沫也沒抬眼。沈夫人淡淡的說道︰「坐吧。」
芳草便在最後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屋里人可真多呀。大哥杜標、二哥杜?、二嫂盧二女乃女乃、奎哥兒、芳菲、芳華、最小的弟弟杜稜,小名喚做雙慶、謝姨娘、慧姨娘還有自己的母親許氏。
杜演坐了沒多久便起身說道︰「前面還有事,我先過去了。」走的時候又叫走了大哥杜標和二哥杜?。
沈夫人覺得一身的穿戴累贅要回房換身舒適的衣裳。奎哥兒和雙慶不知為了什麼東西突然爭搶了起來,奎哥兒哇哇大哭,慧姨娘連忙拉著雙慶說︰「你是當叔叔的,怎麼不讓著佷兒。」
雙慶可不服氣︰「都是奎哥兒的錯,姨娘為什麼不罵他。」
「你還說,今天是太太的大日子不許你胡鬧。」
女乃媽又忙去哄奎哥兒,雙慶四處亂躲後來竟躲到了芳草的身後說道︰「三姐救我。」
芳草才沒閑工夫理這些事將雙慶從身後拉了出來說道︰「慧姨娘,他在這里了。」
雙慶便又對著芳草捶了兩拳︰「三姐不救我,討厭。」
芳菲正在一旁咯咯的笑著,芳華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芳草也裝作不知,只盯著屋里的那架十二扇的紫檀鏤花大屏風。
曾大女乃女乃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邊走邊笑說︰「太太!來拜壽的人將門檻都要擠垮了,太太不去瞧瞧?」
芳菲笑說︰「大嫂,太太正更衣呢。」
奎哥兒一頭便鑽進了曾大女乃女乃的懷里嚷著要抱,曾大女乃女乃也顧不上他,便讓女乃媽帶下去玩了。
曾大女乃女乃看見了芳草的一身打扮,又見她並沒有穿那條石榴紅裙忙問︰「我讓丫頭送三妹妹的裙子妹妹不喜歡麼?」
芳草忙回答道︰「忘了給大嫂道謝,今天沒有穿出來。改天再穿吧。」
曾大女乃女乃說︰「前兩天太太說給你們姐妹裁衣裳,這裙子就只做了三條。三妹妹是年輕姑娘也該穿穿那些艷麗的衣服。」
芳草一面答應著又去看她的兩個姐姐果然都穿著石榴紅裙,芳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也沒怎麼在意。許氏在芳草耳邊低語著︰「既然是大女乃女乃的好意,你回去換了來吧。」
芳草道︰「也沒什麼要緊的,我還嫌太艷了我穿著不好看。大嫂也未必放在心上。」正說著沈夫人換好衣服已經出來了。芳草一低頭便看見沈夫人腳上穿的那雙鞋子竟然如此眼熟。
她去看流霞的時候,流霞正向芳草點頭微笑。許氏也發現了,不過臉上依舊淡淡的。
曾大女乃女乃忙去攙沈夫人滿臉堆笑︰「就等著太太過去開戲呢,哎喲來了好多的貴婦,好些我也不認得。太太也該瞧瞧去,她們正等壽星呢。」
芳華、芳菲姐妹忙跟隨其後。許氏暗暗的拉了拉芳草的衣服,芳草才只得也跟著。她又去看三哥杜柯,卻不知杜柯何時走的。
男客和女客分開招呼接待,女客都在花園的澤芳堂里。戲台子搭在對面的飛樓上,芳草見母親並沒有一同過來,心想母親是病弱之人又好清靜這些熱鬧的場面自然不願意來湊熱鬧。又見許多的鶯鶯燕燕,沈夫人過來的時候好些貴婦都起身了向沈夫人說著吉利的話。
沈夫人一臉堆笑,曾大女乃女乃又忙著招呼十分的熱情周到,芳草在她身上看出了幾分王熙鳳的味道。
其中一個穿紫藍繡袍,穿金戴銀的貴婦拉著芳菲的手上下的打量,笑說︰「這是二姑娘吧,一兩年沒見都這麼大了,生得真好。」
沈夫人見芳菲沒有反應,忙道︰「丫頭,你不記得麼。這是傅家的太太。」
「哪個傅家?」芳菲可記不起這些人。
傅家太太笑道︰「這二姑娘忘性倒大。我們兩家也時常來往的。」
芳菲忙笑說︰「夫人別怪,我又不出門,家里的這些人情往來也不大清楚,禮數到疏忽了。」說著又忙行禮。
傅家太太又連聲稱贊︰「這模樣倒真讓人疼。」
曾大女乃女乃將戲本子拿了來請沈夫人點戲。沈夫人先點了一出,接著又讓幾位貴重的客人點了幾出,便讓鳴鑼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