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的病總算得到了控制,也將芳草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時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以後切不可如此莽撞。
杜演在這邊已經大半天了還沒有回去的跡象,芳草和他沒有什麼可以交流的地方。好不容易等母親醒過來,芳草稍稍的放了些心。許氏拉著芳草的手,流淚道︰「小草,不可以莽撞,他可是你爹,你嫡親的爹。」
芳草歉意道︰「娘,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好好的養著身子。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你答應過小草的。」
許氏溫和的說道︰「那你好好的和侯爺說話,不許再冒犯了。不孝順可是要被雷轟。」
芳草點頭回答︰「我都記下了。」寬慰好母親,芳草想著還要去店里忙碌,這幾天沒個安生的時候。只怕素素、初一、阿圖他們忙不過來。
芳草走到正屋一看杜演正坐在一把圈椅里正悠閑的喝著茶,一副漠不關心。芳草心里卻很是鄙夷,這算是什麼事了,來了一趟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難道就是為了宣示自己的存在嗎。娘正一身的病痛歪在病床上難道作為丈夫就不該去關心兩句嗎?芳草此時選擇了沉默便要出去忙了,哪知杜演叫住了她。
「你穿成這樣上哪里去?」杜演見她將自己弄得像個小子樣左右看不順眼,臉上有些微怒,只是芳草當時沒有注意到她父親臉上的這些變化。一心掛著生意上的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杜演面露慍色,只見唇角的胡須抽搐了幾下,眉宇間打了個結,手緊緊的扶在椅扶上,可能是因為用力的關系,指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芳草不想替自己解釋什麼,她想不是已經找上門來了麼。那個多嘴的傅天極就沒有給他透露更多的事嗎?想到此處芳草暗暗的將傅天極給罵了幾遍。
快步的出了院子,背影瀟灑得真如個男子。杜演眼見天色不早了,正琢磨著該趕回去,還是該多留一會兒。躊躇再三走到了許氏的房里,見許氏正在閉目休養,杜演只遠遠的看了幾眼,停留了一會兒就大步的走了出去。至始至終他只是順路過來瞧了瞧這母女的生活現狀,並沒有說什麼鼓勵安慰的話。
院子的空地上早早的被芳草精心的種下許多芬芳的花朵,雖然沒有一般的園子構建得那樣精巧但處處都顯示著芳草玲瓏心思。杜演也弄不懂這個女兒到底像誰,仿佛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一點也不像閨閣女兒。一般的千金閨秀哪個不是舉止有度,德行兼備。這個女兒卻處處出格。思及此處杜演咬咬牙,他倒想看看芳草究竟是怎麼生活的,因此出了院門,穿過了柳蔭掩映下的小橋,卻見後門緊閉,杜演只好繞了一大圈。
整條青雲坊由于不是位于繁華的正街上所以顯得有些許的冷清,來往的行人也是疏疏落落的。當杜演走到留香塢的門前時,抬頭望了一眼,匾額上那三個燙金的篆文,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有些熠熠生輝。
杜演不聲不響的走進了店里,初一不認識他,上來迎接杜演,陪著笑臉說︰「不知老爺想買點什麼?」
杜演舉目看了看店里的陳設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他四處看了看卻不見芳草的身影。初一是個靈巧的人見杜演不像是要買什麼東西,又不好直接趕出去,只是招呼的熱情立刻就冷了下來。
素素從內室出來,正要喊初一的時候突然看見了杜演正站在大堂里,頓時大驚失色,只好先戰戰兢兢的來到跟前行禮︰「侯……侯爺怎麼來了。」
杜演臉上依舊掛著幾分不喜。素素慌慌張張的到內室去傳話,芳草正在里間和顧老板談生意呢,听說父親大人在大堂里先是錯愕了一下,心中又想他還沒回去麼。不走去寬慰一下母親也不錯,干嘛要上這里來。
顧老板听見侯爺兩個字眼楮亮了,留香塢和什麼侯爺有什麼交情,那些權貴的人家也攀附得上,看來實在有兩下子。
芳草猶豫了一下,便起身對顧老板道︰「顧老板請略坐坐,我先出去一下,回來再接著談。」
顧老板捻須道︰「許掌櫃請自便。」
芳草揭了簾子走到大堂,見素素正挪了椅子讓杜演坐下又是添茶倒水,很是熱情周到。杜演見女兒出來了,神情更是冷峻,上下打量著她,頗不屑冷笑道︰「好呀,如今連買賣也會做了,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出來丟杜家的顏面。我們杜家就算再吃不起飯也不用你出來拋頭露面掙口飯錢吧。」
芳草言語里已經冷靜了不少︰「侯爺這話好氣派,不愧是鼎鼎的侯爺。如今我和侯府再沒什麼關系瓜葛了,穿成怎樣又礙著侯爺哪里呢。我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不偷不搶,難道礙著你們升官發財了不成?」
杜演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你自己看看像個什麼樣,你要是個男兒我才不管你出來做什麼。你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將來以後還有誰肯要你,我們侯府出的女兒哪里像你這樣沒個一點女子該有的樣子,當初教你的那些規矩道理上哪里去呢?」
芳草正面看向了跟前這為所謂的父親,冷笑道︰「可笑,我自己不自力更生難道還要等著你們侯府里的接濟施舍不成。真要那樣的話我和娘還有素素早就被餓死了。我們仨算做什麼,在你們高貴的眼里不過草芥一般,娘又算做什麼?她白白的跟了你一場,你還記得她哪些好處。這里是留香塢,留香塢姓許,不知哪些所謂的道理規矩。在這個世上要想活得更好,不是等待別人的垂憫或是施舍,我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礙不著你們,」
杜演忍無可忍,揚起手就給了芳草一個耳光,厲聲罵道︰「趁早將這里給處理了,收拾收拾給我回去。我不相信臨安侯府將連個女兒也管教不了。」
芳草捂著臉瞪著杜演,是委屈還是憤懣或是埋怨自己也理不清了。顧老板听見外面的吵鬧聲連忙走了出來,杜演見後面還有一個男人更是氣急敗壞︰「好,我還沒說斷絕父女關系,你倒說出這樣的話了。成何體統,我也見不得你這樣的行事趁早收拾了,明天就給我關門。」
伙計們听見這樣大的動靜忙探出頭來觀看,素素听說讓留香塢關門的事又見自家姑娘挨打哪里還顧得許多,連忙跪到了杜演腳前,苦苦懇求道︰「侯爺,您手下留情呀。留香塢是我們姑娘的命,請侯爺收回成命吧。」
杜演怎麼可能理會一個丫頭的求情。
芳草卻一聲不吭,態度不見絲毫的軟弱。年過半百的顧老板知道這一刻才恍然大悟留香塢的掌櫃竟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臨安侯府里出來的閨秀,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奇事。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說听,他怎麼會相信。一直夸贊留香塢的掌櫃年少有成,精明機智卻是個丫頭。顧老板嘴巴長得大大的,他一向識人無數,沒想到這一次卻錯得離譜。
父女倆誰也不看誰,杜演的威嚇壓根嚇不到芳草。素素還在苦苦的為芳草求情,芳草上前將素素一把拉了起來,說道︰「我們又不是搖尾乞憐的狗求他做什麼,求人不如求己。」
杜演一臉的怒意,突然找不到什麼話來指責她。哪知此時傅天極不知從什麼地方趕了來,見屋里的場景便知道這父女倆是爭吵過了,忙上來勸阻道︰「侯爺消消氣,消消氣。三姑娘她這也是沒法子為生活所逼掙點糊口的錢,再說又不是什麼非法的勾當,侯爺就此息怒吧。」
杜演失笑道︰「好,好。一個老三,一個未來的女婿,你們都護著她吧,看把她護成什麼樣。如今人也大了,學得本事,能夠頂天立地了。這樣不忠不孝的丫頭我就算沒有過,沒有過。」
就在這時韓鉞突然走了來,或許是不清楚店里的情況,一進門便扯著嗓子說︰「掌櫃,有事問你。」
杜演突然見錦衣衛的人來了,臉上的表情不似剛才那般慍怒,而有些微微的驚訝。芳草怎麼又和錦衣衛的人拉上關系的。杜演一向不喜錦衣衛的人,他們的威勢在那又不敢去惹,只好避著。
同樣疑惑的還有傅天極,他留意著芳草的情況,卻見她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忙和韓鉞交談道︰「韓千戶有什麼事嗎?。」
杜演的氣焰明顯消失了許多,垂頭走了出去。傅天極趕緊跟了出去寬慰杜演。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市井里芳草也再沒和那個父親說過任何一句話。顧老板還沒從剛才的驚異中明白過來,上前對芳草道︰「我先回去了,以後再說。」
芳草微笑道︰「也好,顧老板慢走。」接著又叫著初一︰「初一,去送送顧老板。」
初一答應一聲趕緊照辦。素素在一旁看著她家姑娘,才不久的那些風雲變化,姑娘受的委屈和責罵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一絲痕跡呢?同時想起侯爺的話來不免開始擔心留香塢的前程,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可是她家姑娘花費了多少的心血才建立起的。說關門就關門,難道又要回到以前的府里去不成?
過那樣的日子不是姑娘所願,也不是自己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