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一手的戰利品。芳草和初一回到了龍飛客棧,初一已經累得走不動了。
「掌櫃的,明日還要這樣折磨人麼?」初一覺得整個人已經要垮掉,手臂酸得不行。
芳草呶呶嘴︰「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連這點力氣也沒有,太不中用了吧。得了,明天我自個兒出去逛,你就在這里給我好好的休息。」芳草不想和他再磨嘰什麼,看來不該帶初一出來,要是讓阿圖跟著似乎還不錯。
芳草讓初一將東西放下便就讓他出去了,自己還想躺一躺。
初一一臉的笑容,有些不肯離開。
芳草覺得有些奇怪忙問他︰「你還有事?」
初一笑說︰「掌櫃什麼時候給家里寫信呀?」
「寫信?」芳草撓了撓腦袋,她還真的將這事給忘了,已經是初一第二次提醒他。以前在劉家的時候說是在半途不好寫,如今到了地兒很該給家里寫封信報聲平安的。芳草明白過來說道︰「好,我知道了。我會給素素說你想她,然後問她想不想你。這樣總行了吧。」芳草一面將初一給推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芳草站在窗邊向遠處眺望,由于此處位置較高,仿佛能隱隱約約看見遠處的海平面。依稀能見幾艘商船正在海上行駛,只是因為距離的關系,只有小小的一點。
她還沒到寧波的時候以為這里已經成為了戰場,哪知並沒有什麼風浪。走了一圈下來,既沒有看見什麼倭寇海盜,也沒看見什麼水師部隊,心想韓鉞是不是聳人听聞,故意嚇自己的呢?
不過街面上行人不多,每個人都神色有些慌張。芳草和初一進任何一家店面都要被人盤問,種種跡象仿佛又在透露這里的確不是一個太平的地方。看來停留幾天就該回去,再遭市民意外的話這人生地不熟的地兒連救自己的人也沒有。
芳草想起了家書一事,正好見桌上有一份筆墨,有幾張紙。她端坐在桌前,提筆蘸墨,略一思量便開始書寫。
可能是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寫字的關系,提筆沒寫幾個,芳草便覺得無法見人。這豎排的方式到如今依舊不大習慣,稍一停頓久了紙上便濺上了幾點濃墨,一張紙便毀了。芳草只得將信紙隨意一揉,隨手丟在地上。只得又抽出了一張干淨的紙頁重新書寫,寫了大概有十幾行時,突然听見了敲門聲。
芳草沒好氣的說︰「別催,我正在寫呢,放心,我一定替你問候到。」
敲門聲沒有停,芳草心想定是小二,提高音量喊了句︰「這里沒什麼需要。」
哪知敲門聲沒有停止,芳草正在構思家信呢,有些氣急敗壞的上前將門一拉,月兌口而出︰「我說過了,什麼都不需要,不要來打擾我休息。」
「果真是你」
芳草听著聲音有些熟悉,這才抬頭看跟前的人。只見他手中握著一把長劍,一身靛青的勁裝,身量頎長壯碩。芳草臉上的表情由剛才的不耐煩漸漸的寫滿了驚異。怎麼會是他,他如何知道自己在此?
「怎麼,見著我就這麼不高興?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嗎?」。細瞧去傅天極似乎有些不怎麼高興。
芳草听說只得走開讓他進屋,傅天極跨進了屋內順手關上了房門。就這個舉動讓芳草一震,他關門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光明正大的說?
傅天極在桌前的長凳上,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那張墨跡未干的字跡,匆匆瞥了一眼。芳草發現他正在打量,趕緊上前將沒有完成的信給奪了,藏在身後。
「歪歪扭扭的,寫得也不怎樣。過來。」天極的口氣里听來卻沒有一絲溫度,又夾著一絲不容辯解,生生的命令口吻。
芳草心想這個人怎麼這樣,一見面就不給好臉子,他還真自己當成一號人物了,高高在上的國公爺。芳草撇撇嘴,心想他還真難打發。埋著頭慢慢的走到桌前,故意不去瞧他的臉色,囁嚅道︰「國公爺有何請教?」
天極將跟前的筆蘸了墨塞給了芳草,擺好紙。芳草大惑不解,詫異的看了眼這個有些霸氣的男人︰「寫個字我瞧瞧。」
「寫什麼?」芳草見他說得奇怪。
「隨便。」
芳草便準備寫「隨便」這個詞語,一個「隨」字還沒寫完,自己的手便被他握住了,她幾乎是被拉扯著運筆,然後看著紙上的字慢慢的形成了。的確比自己寫的好,結構整齊,又帶著風骨,這樣漂亮的字芳草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的。
只是被他強握著的手有些發疼,芳草身子微微的向前傾,刻意的保持著距離,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氣慢慢的從耳根漸漸的染到了臉頰。胸口跳得厲害,握筆的手還被他緊緊的攥著,手心開始冒汗。
墨汁開始一點點的往下滴,潔白的紙張上頓時濺出幾朵墨花來。覆在上面的那只大手慢慢的松開了,芳草頓時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仿佛連筆也握不住。只得將筆放下,心想他突然出現到底為哪般,難不成就是為了教自己寫一個字不成?
她轉過身子,不想去看他此時是副怎樣的尊容。屋里沒人說話,一片死寂。過了半刻,芳草正想打破這樣的沉寂時,突然听見了敲門聲。
「掌櫃的,信寫好沒有?」初一的聲音傳了過來。
芳草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答了一句︰「還……沒……」
「哦,有點心。掌櫃要不要來一盤,也好填補下。」
芳草只得上前將門開了,初一端著一碗百花糕走了進來。突然見房里多了一個男人,先是一驚,以為他家掌櫃又遭受到了什麼劫持?正要挺身維護時卻看清了原來是慶國公,先是一怔,接著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國公爺。」
傅天極微微頷首︰「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問你家掌櫃。」
初一瞅著這兩人的氣氛有些不對,但是又不好從中插手只好識趣的退下。離開時帶上了房門。
芳草站在靠窗戶的位置,保持這樣遠的距離才讓芳草覺得安全。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被他握過的關系,芳草總覺得手背正一陣陣的發燙,仿佛沾染上了他的氣息就再也去不掉。她下意識的搓著手,心想既然他有話,那麼該他先開口才是。
「今天就算了,明日一早我讓人送你們回南京。」天極不容芳草分說便做了決定了。
「什麼?回南京?誰說我明天要走的?」芳草滿臉的驚疑,這個男人到底想干嘛?
「我說的,怎麼不行嗎?」。他扭頭去看芳草,覺得她一身男兒的裝扮甚是礙眼。
芳草的火氣上來了再也壓不住︰「你以為還是我姐夫不成?跑到這里來對我指手畫腳,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留香塢的事慶國府管不了」
「留香塢的事我是管不了,但你杜芳草的事我是管定了。別以為換身衣服就可以掩耳盜鈴。別忘了上次的教訓,這里是寧波,不是南京。隨時會有倭寇或是海盜來襲擊,別想著還會有人來護你安全。」天極的火氣也被芳草的話給激了起來。
「你以為你是誰呀,再哪你都要管著我。我又不是個小孩子了,再說又與你傅家何干?請國公爺回去吧。」芳草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傅天極站了起來,看得出來他有些慍怒,只是又找不到發泄的地方。他覺得自己是來錯了這一遭,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女人,他和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他取了桌上的長劍就要出去。
芳草站在那里沒有挪過地,只是執拗的將頭偏向了窗外。
傅天極拉開了門,一腳已經跨了出去,心想自己為何要來這一趟。當他從韓鉞的口中得知芳草來了這里時,他原本是喜悅的,為何見了面連好好的說兩句話的機會也沒有?幾個月沒見了,難道就要這樣索性的走開,真的不管她麼?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見芳草依舊站在那里距離遠遠的,兩人之間不過相隔十幾步的距離,卻讓傅天極覺得如此之遠。兩人之間就像無意中橫亙著一條淌不過的河流,他咬咬牙,拿著長劍便大步走了出去。
芳草被「砰」的一聲關門聲給驚醒了,知道他已經出去。這才回過了身子,屋里恢復了沉寂,芳草搓手的動作並沒有停止,直到手背的皮膚開始發紅變燙。
信沒有寫完,芳草還得接著寫呢。在桌前端坐好,蘸墨提筆續著沒有完成的內容。一口氣寫下來,足足寫了五頁的紙,將該問候的都問候了,芳草將它們一一攤開等待墨跡干掉。
剛才傅天極教她寫的那個字赫然的擺在那里,芳草拿過來一看,一個字只有一半能看。傅天極的到訪讓芳草心里很不爽,他那說話的口氣不就當自己是個三歲的小孩子麼?她提筆在字上大大的畫了個叉,然後賭氣的將紙揉成一團,隨意一扔就飛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