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龍涎香,這對于芳草來說無異于天大的恩賜。來了寧波一趟,雖然沒有做成什麼大宗的買賣,但就憑借兩三塊的龍涎香料或許能大大的賺一筆錢。
匆匆用過了早點,芳草和初一便上街去了。走了半天的路,隨意買了些棧香、沉香、乳香之類的名貴香料,價格方面對于芳草來說也還算公道。更重要的是貨物新鮮,不像丁夏提供給他們店里差不多都是些陳貨。
回到客棧,芳草與初一清點著要帶回去的東西。初一道︰「沒來幾天,真不知道不知不覺就攢下這麼多了,可這些該怎麼拿回去。還得在水上耽擱十天呢。」
芳草想了想便道︰「這樣吧,你再去買兩口箱子來,齊整齊整裝好應該也不怎麼佔地兒。然後再去雇一個腳力來,幫我們把這些挑上船。別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初一心想也只得如此了,不過卻心疼又要花費一筆錢。
芳草道︰「好了,現在也不算晚。你快去將箱子買來。也不要好看,哪里有賣舊貨的,只要能裝東西撐到南京就行。」
初一更是納悶︰人生地不熟的地兒,讓他上哪里去找賣舊貨的地方。支走了初一,芳草將偶得的龍涎香仔仔細細用手絹包了好幾層,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好。接著又將阿蘭送的珍珠拿了出來,光澤不減,依舊瑩潤飽滿。芳草暗想︰讓阿蘭一世安好吧。
一會兒店里的伙計來了,伙計交給了芳草一封信。芳草見字跡陌生忙問︰「是誰送來的?」
伙計答道︰「個子高高白白的一年輕人。」
芳草心想這是什麼描述呀,等于沒說。她拆開信細讀下去,其中有︰「管教不嚴,冒昧之處還請見諒。再次向掌櫃致歉,一路向北,望安好……」
芳草看完後便笑了︰「原來還是塊木頭。」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芳草心想這初一辦事還真利落,忙道︰「進來吧。」頭也沒抬,看著紙上的字發笑。
芳草聞見了一股百里香的氣味,愕然的抬頭一看,果然見傅天極正一聲不響的站在那里。芳草怔了怔,神情頓時顯得很不自然,笑容也漸漸的僵硬在那里,起身淡淡的問他︰「國公爺怎麼來呢?」
「笑什麼呢?」傅天極匆匆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眉頭緊鎖。
芳草知道他在看信上的內容,連忙將信收揀了。
「听說你明日要回去?」天極再次問話。
芳草微微頷首︰「是,留在這里就會給人添麻煩。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再說出來也這麼多天,該回去了。」
天極見芳草這副模樣活像受了什麼委屈,難道自己真的就這麼讓人可怕嗎?親自來看她還比不上人家的一封書信。天極想到信上的內容心中微微的覺得不適,原來他們之間走得這樣近,就是芳草要回南京的事也要由他來轉告自己。
思及此處傅天極微微的有些慍怒,質問著芳草︰「是吧,原來你心里早就有了人。怪不得見著我就要躲,是不是?」
芳草覺得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這個男人又從哪里得了這些話,目光也不躲閃,直直的望著他︰「我心里有誰沒有誰,又與國公爺何干?」
傅天極冷笑道︰「好,好得很」
芳草背過身去,心想他到底來做什麼?見了面就賭氣,也不知哪里惹他呢。還是快些到明天吧,再也不要看這張面孔。哪怕是一輩子不見也沒什麼。
傅天極在屋里來回的踱著步子,不知是該調頭回去,還是該軟和態度好好的和她說幾句話。反正她見著自己是不高興的,何必在此讓人嫌呢。天極準備回去了。
初一走了進來,見門大開。傅天極也正在那里,初一忙道︰「見過國公爺。」
芳草見初一回來了,趕緊將箱子拿了過來開始裝東西。初一覺得房里的這兩人有些怪怪的,心想還是退出去吧。
初一關門的聲音讓芳草一愣,接著又忙著整理著東西,完全沒有去在意還在跟前的傅天極。
「我讓人送你們,明一早就過來。你等他們來了再走。」傅天極的語氣顯得有些生硬。
芳草繼續忙著手里的事也沒轉身,便答道︰「有勞國公爺費心了。」
「我們當真需要這樣分得這麼清楚嗎?」。
芳草點點頭。傅天極卻上前捉住了芳草的手,直直的看著她︰「你一定要等我」
芳草咬了咬嘴唇,那雙眸子里裝著的熱情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有些東西她承受不來,垂著眼瞼低低說道︰「國公爺的情意芳草明白,欠國公爺的,芳草也會想法子還上。這一世還不了還有下一世,國公爺沒什麼交代的請回去吧。」
「難道你的心是鐵做的不成,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打動你嗎?」。傅天極緊緊的扣著芳草的手腕,正面直視著她,他不相信跟前這個女人真就那麼心冷。
芳草覺得眼楮一熱蒙上了一層水霧,迎上了他的目光。其實他實在是個不錯的人,二姐喜歡他又怎樣呢,不是因為自己的關系才讓他們的姻緣未成。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事實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又何嘗沒為他擔心過。
芳草抿了抿嘴,問道︰「你的傷怎麼樣呢?結痂了沒有?」
傅天極道︰「你給的那東西還挺有效果的,已經結痂了。」
「那就好。」芳草又垂下了頭。
傅天極上前一步將她緊緊的摟住,芳草覺得心髒快要跳出胸口了。也不推他,只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听著他有力的心跳。
天極緊緊的攬著她,真切的說道︰「記得等我,這里的戰事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好了。回到南京後我在好好的計劃我們的未來,好不好?」
芳草低聲說道︰「你自己要多保重,好好的愛惜自個兒。我等你就是。」
傅天極听著芳草的話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喜不自禁,語氣頓時柔和了不少︰「我不在你身邊,你更要多多保重,別和家里鬧紛爭。若是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好。我會盡力。」
芳草立馬說︰「我在南京,你在寧波,隔得這麼遠怎麼幫呀?」
「有承影呀,你可以和他說。」
「好。」芳草答應著。
「我倒想起前人說過的那句詩了‘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只要看見青青綠草我就會想起你。」
芳草問他︰「那麼你送我那塊鎮紙是什麼意思呢?」
傅天極模著她的額頭說道︰「想給你留件信物,卻不知送什麼好。正好手上有一塊檀木,隨意刻了點紋飾,到底技藝不好,讓你見笑了。」
「那麼‘芳草天涯’又是何意?」
「何意,如今你總該明白了吧。」天極俯子來,芳草意識到他的舉動便要躲,不曾想卻被他牢牢的束縛在懷里,動彈不得。接著唇上印上了他的氣息,剛開初還躲閃著,後來也試著生硬的回應他。
屋里的兩人正在深情款款時,不合時宜的敲門聲卻響起了,打破了屋里的旖旎。芳草連忙將天極推開,滿臉紅暈,慌慌張張的問了一句︰「誰呀?」
傳來了伙計的聲音︰「公子要熱水嗎?」。
「不要」芳草沒好氣。
伙計忙答道︰「那打擾了。」
兩人听見伙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傅天極心想自己出來半天也該回去了,營中還有那麼多的事要處理。
芳草將房門開了,對天極道︰「請國公爺回去吧。」
天極握著她的手依依不舍,只是必須得回去了。後來硬下心腸,大步的跨了出去,頭也不回的走掉了。芳草倚門站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整顆心完全沉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果然來了一人,芳草瞅著他有些面熟,心想定是傅天極帳前的警衛。如今又勞煩別人送自己回去很不好意思,態度較之上次顯得熱情了不少︰「沒想到還要麻煩軍爺,真對不住。」
那人笑道︰「沒什麼,指揮使吩咐小的定要遵從也會一路將掌櫃送達南京。」
芳草又問他︰「還沒請教軍爺的尊姓大名。」
那人極謙虛的答道︰「小的傅雱,掌櫃不介意直呼小的姓名就好。」
芳草點點頭,心想他也姓傅,說不定和慶國府有關,近親也說不定。
終于要離開寧波了,比起剛來的時候又多了一份牽掛。芳草默默祈禱︰請許他無病無災,捷報頻傳。
到了碼頭時,傅雱領著芳草和初一上了一條早就準備好的船。芳草有感于天極為她布置的一切,就要離別了,再會了。這座美麗的沿海之城。芳草再次看見了些漁船進進出出,她無法再見阿蘭一面,心里有些小小的遺憾。
船槳開始劃動,水面上激出一圈圈的波浪。芳草最後一次向碼頭看去,她依稀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高大頎長,風卷起了他身上一領黑色的披風。正靜靜的目送著芳草他們的船只。
芳草站了起來,向岸上的人揮揮手,眼淚奪眶而出。會的,我會等你。芳草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