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沈家老祖和沈萬三已經將沈家內宅的大權交到孟雲手中,又到了年關,就算是一直主持中饋的人也該腳打後腦勺的忙個不停,更何況是孟雲這個新手了,可偏偏孟雲還真就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每天一早上在祿德堂露個臉,然後就天天跟在沈家兄弟身邊閑晃著。
要說原因也很簡單,過年可是大事,開年順利了,一年才會順遂,特別是沈家這種商家更是講究得不得了,所以不管是想試驗她的能力也好,想利用她的性情也罷,無論是那種人可都不想把過年這種大事兒給毀了,給家族給自己帶來一年的災禍。
于是沈萬三跟沈家老祖都派出了人手,再加上孟雲之前那一番殺雞儆猴的表演,和中發白的幫襯,整個沈府上上下下的管事都兢兢業業的辦差,管事們不敢掉以輕心,下面的那些下人自然也就盡心盡力。
所以雖然全府都十分忙碌倒也很和諧,沒發生任何大的亂子。
在這片忙碌而和諧之中,已經平靜很多年的養松居也不例外。
前些年的沈墨哲,因為臥病在床並沒有安排小廝的必要,現在「康復」的沈墨哲自然就不同了。而且不光是他需要挑選小廝,這次連沈硯哲也需要挑選小廝。
整整三天,沈墨哲和沈硯哲兄弟倆兒將沈家所有從七八歲到十五六歲的男童都看了一遍。
每個人都要經過兄弟倆兒的詳細盤問,包括家里都有什麼人,這些家人在哪里當差,再到自己有什麼本事,一點兒都不落,問了個清清楚楚,把孟廣沫那本小冊子的內容豐富了不少。
雖然孟雲這三天一直跟在這兄弟倆兒身邊兒,可情緒卻一直都不高,特別是沈墨哲在場的時候。
那天晚上因為一個大號注射器孟雲和沈墨哲鬧了個不痛快,沒心沒肺的孟雲嘮叨了一夜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哪知道第二天早上,再看到沈墨哲問題就大條了。
她發現沈墨哲根本不主動跟自己說話,自己跟他說話他也不愛答理自己,偶爾跟自己說幾句話還是當著丫鬟或者是沈家其他人的面,是不得不說才說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冷暴力呀
更氣人的是,自己要是反攻他,耍點兒小脾氣不理他什麼的,他就用可怕的眼神瞪著自己,瞪得自己心虛臉又紅時,又淡淡的轉過頭,接著不理自己,這算什麼?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于是兩個人的蜜月期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被沈墨哲得罪狠的孟雲也來了心氣兒,本來對什麼都不上心的人突然叫起了勁兒,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沈墨哲要是不先跟她說話,她就堅決不理他。
其實沈墨哲知道她的是好意,這三天也不是沒想著跟她緩和關系,可就是沒有辦法拉下臉色跟她好好的說話,再加上小丫頭的驢脾氣上來了,他也覺得別扭,還沒踫到過這件情況,難道說他一個男人還得跟個丫頭低頭不成?
事情也就這麼僵在了這里。
整理好情況後,沈墨哲和沈硯哲兄弟倆兒也終于挑好了小廝,其中就包括沈硯哲親娘陪嫁的孫子,就是掌管祠堂的那個于嬸的孫子板凳兒。
把板凳兒招到沈硯哲身邊做小廝,佔一個小廝的名額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沈墨哲也並不反對。
畢竟于嬸對于沈硯哲有救命之恩,給她孫子給一個前程也是應該的,兄弟倆兒早就已經決定就算是那板凳是個蠢笨不可救要的人,只要他不背主,他也要養到底,而且不光要養這個板凳,連那于嬸也一樣。
趁著晚飯前的時間,沈墨哲帶著沈硯哲、孟雲和新挑的小廝往去敬蓮居去,以沈家老祖對沈墨哲的在意程度,這種事情自然她要親自過目一遍。
跟在沈墨哲身後的孟雲瞪著他的背影,一臉的不開心,拽了拽沈硯哲的袖子,他越走越慢,兩個小個子慢慢的拖到了後面。
進了竹林,沿著彎延的林中小路,兩人離沈墨哲的距離更遠了,有個十來步遠再加上一叢一叢的竹林,孟雲確定他們說話不會被前面的沈墨哲听到。
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好。
打發走在兩個人身前打燈籠的小丫鬟,孟雲揪著沈硯哲小聲咬起耳朵來,「你哥哥一向都是這麼的,嗯,」孟雲歪頭想一想,孟雲小心的往前瞟一眼,見沈墨哲已經轉過這個彎,並且也沒有回頭,似乎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小伎倆,放心的挑了兩個詞,「刻薄和挑剔嗎?。」
刻薄?
經過半年的調養,現在的沈硯哲的身高只比孟雲矮一點,听了孟雲的話,沈硯哲扭過頭,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看著貼在自己面前的那張臉。
沈硯哲往後退了兩步,看著那一張十分認真的小臉,沈硯哲立刻捂住嘴,震驚的臉慢慢變得紅,越來越紅,就像喝了酒似的,小手下的那張嘴也越咧越大,差點笑出聲來。
想不到這個大師姐的眼光這麼毒辣
前世,那些跟自家四哥斗了大半輩子的人也是這樣評價他的。
「嫂嫂為什麼這麼說?」沈硯哲輕咳了幾聲,一本正經的問,小眯眯眼楮向上斜挑看著孟雲,還做出一副不了解內情,不知道孟雲為什麼要這麼說的樣子。
「我以前覺得他就是氣質冷點,其實人還是很好的,不算太溫柔但是也還不錯,又很有禮貌,是很紳士的一個人,可這幾天看他說的那些話,真的好邪惡」說著孟雲夸張的打了一個冷顫,「如果我踫上這種變態面試官,我寧可不要這份工作也不要受他的這份氣。」信手揪下一把竹葉,團成一團,用力的朝沈墨哲的方向扔過去,然後小手握成一個拳頭在空中揮動著。
面試官?
看著在空中打了個轉兒就落地的竹葉,沈硯哲撓撓頭發這能一樣嗎?
別的不說,單就說這些人都是沈家的家生子,他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除非家主開恩,不然他們子子孫孫都只能依靠沈家,沈家隨便哪一個主子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再說本事,她有一身的醫術,這些人有嗎?她可以不看別人的臉色吃飯,這些人行嗎?
沈硯哲相信,不管是哪個朝代,只要不是自由身,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踫上像自家四哥這樣的「面試官」只能受著,哪怕是再過分也得受著。
孟雲壓低聲跟沈硯哲叫囂,「我跟你說哦,他簡直自以為事的讓人想打他的,明白?」說完又在空中虛打了一拳,忿忿的叫道,「我的拳頭很癢」
看著有點莫名其妙的孟雲,沈硯哲挑挑眉頭,自己這個身份還真難接她這話,只好打岔道,「那些人都是奴籍,而且能跟到少爺身邊做小廝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來說,那已經是天大的好處了,受點兒罵算什麼。」
說罷,沈硯哲又忍不住為自家四哥抱不平,「嫂嫂不要看我哥對別人要求很嚴,其實他對自己的要求更嚴,只有這樣嚴格要求才能辦好差事。那種過一天日子撞一天鐘得過且過的人,我哥可是從來都看不上眼,也不會用這種人。」
「哼,你們都是一國的」孟雲用極小的聲音嘟囔一句,饒是耳力甚好,就站在孟雲身邊的沈硯哲也沒听清她說的是什麼。
「什麼?嫂嫂說什麼?」
「沒什麼」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太生硬了,急忙又道,「那為什麼嘴甜的也不行?昨天那個小子就說了兩句好听的,就被你哥哥罵成了臭頭,至于嘛」邊說邊透過竹林的縫隙瞅了一眼已經走遠的沈墨哲,嘴角不自覺的往一邊微撇,小聲嘟囔著,「嘴甜有什麼不好的,說白了他就是個大變態。」
大變態?
因為這孟雲總是一副孩子心性,兩個人的相處像夫妻又像兄妹,有的時候自家四哥臉上那份表情還有點兒像自己對著自己閨女時的樣子,所以雖然這幾天感覺兩人不對勁兒,沈硯哲也沒往別的地方想,現在他終于發現問題了。
是了,這幾天孟雲的反應實在是很奇怪,或者應該說這幾天這兩個人的反應都很奇怪。
自己哥哥是什麼脾氣秉性他知道,無論是誰,哪怕是烏喇那拉氏,那個跟他做了幾十年夫妻的人,他四哥也是不可能當眾跟自己的妻子表現親密的。
孟雲則不同的,那是個把親親愛愛掛在嘴角的女人,高興起來連自己這個小叔都要沒規沒矩的摟摟抱抱、拉拉扯扯,更不要說對待自家四哥了。
可是這幾天,這兩個人除了不得不說的話外,再就沒有怎麼說話吧?兩個人好像真的有點相敬如冰的味道了,出了什麼問題?
沈硯哲仔細的打量著孟雲的臉色,嘴上還不忘為自家四哥澄清,「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了,那種浮夸的不實之詞,巧言令色之人,我哥最是不喜。」
「哪有那麼夸張,嘴甜點兒就成了浮夸的不實之詞。書上都說了,恰到好處的恭維會使談話進行的更順利。」孟雲不服的反駁著。
這話說的沒錯,只是那個人從生下來就是皇子、王爺、皇帝,他需要使用技巧讓談話進行的更順利嗎?他只需要對適合的人下達命令就足夠了。
「嫂嫂你想,為什麼說是嘴甜,正是把一分好說成十分好才叫甜,這從一分到十分,多出來的九分不就是不實之詞嗎?。」接著不屑的說,「有絞盡腦汁想這些事情的時間,不如做點兒該做的正事兒。」
這個沈硯哲說的似乎是有點道理,可是想到那個男人欺負自己,孟雲皺著眉頭把臉扭到一邊,不滿的「哼」了聲,「總之,承認吧,你哥哥就是怪人」說完,一腳踢倒一顆路邊的細竹。
孟雲跟別人的脾氣也許有點大,可對自家四哥,那可真是言听計從,能把她氣成這樣,也不知道自家四哥都干了些什麼事情。
眼珠一轉,沈硯哲的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張無比可愛的笑臉,「嫂嫂這幾天跟我哥鬧脾氣了?」
「誰跟他鬧了,明明就是他自己怪,不知好歹。」孟雲一個勁兒的埋頭往前走,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有多少錢,吸引得她也不抬頭就知道往前走,完全錯過了沈硯哲賣萌的笑臉。
「不知好歹?」沈硯哲的臉都快笑開了花,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已經無法遮掩了,卻還不忘接著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口氣,「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我哥有的時候太呆板了,不懂得變通,一定是他沒理解嫂嫂的苦心。嫂嫂不妨說來听听,讓小弟也好給您參詳參詳。」
誤會?
孟雲猛得停下腳步,往前看去,這時他們離沈墨哲已經有二十多步遠,沈墨哲披著寶藍色萬字大氅,步伐不緊不慢,雖然只是個背影,卻是一派高貴從容。
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前皇帝會因為一個痔瘡就跟自己發脾氣嗎?
孟雲這下不確定了,快走兩步,想拽住他問個清楚,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萬一是真的怎麼辦?那自己不就又沒面子了一次嗎?
猶猶豫豫間想到沈硯哲,孟雲剛要開口去問他,扭頭卻看到沈硯哲還沒來得及藏起的嘴角。
有詐
孟雲瞪大了眼楮看著沈硯哲,自己就算再不擅于人際關系,再不會看人臉色也知道有問題了,這哥倆兒竟然沒有一個好人,「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眼看就要吐實情的孟雲,突然又憋了回去,還落下這麼一句話,沈硯哲暗自懊惱,真是這幾個月舒坦日子過多了,失了警惕性,竟然被孟雲都能識破自己的意圖。
不過,戲還得做,沈硯哲的臉上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喊道,「嫂嫂,你不要冤枉我呀。」
沈硯哲的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了冰冷的聲音「你們在後面干什麼呢?不快點兒跟上來。」不用說,說話的人自然就是那位曾經的冷面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