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胖子又是披星戴月地回來,圓球似的身體佝僂著坐在椅子上,疲憊之態盡顯。田蜜很心痛,趕緊盛了一碗雞湯奉上,讓她爹好好補補。至于她爹喝了雞湯會不會增重幾兩的問題,她是完全沒有考慮過的。
雲氏平時沒少教規矩,說要食不言寢不語。不過田蜜一直覺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沒有必要弄得氣氛那麼緊張,吃吃喝喝談談,多輕松多溫馨呀。
田蜜就一邊吃飯,一邊把肖文豪辭工讀書的事情告訴了田胖子和雲氏,那兩個也都沒覺得意外,似乎那樣行事才是肖秀才的性格。
田蜜又說起送雞湯給肖文豪,雲氏也說應該的,沒娘的孩子就是苦,肖秀才一心讀書教書,哪里會操持家務,更別提會給兒子補養身子了。以後她會注意這方面,有好吃的就給那孩子一口,總不能讓他把身體熬壞了。
田家是做吃食生意的,什麼時候不能省下一口?田胖子自是沒意見。他是真心喜歡肖文豪,囑咐雲氏多花點心思。左鄰右舍的,能幫就幫一點,不在乎那幾口吃的幾件穿的。
雲氏都應了,接下來便隔三差五的給肖家送東西。她也不給多,有時是幾塊魚啊肉的,有時是一碗湯,有時是一雙鞋,這樣不會讓肖秀才反感。文人要是酸起來,那是不講道理的,到時幫人不成,反落了身不好。
其實在四胡同住了那麼些年,田家幫了不少人,和鄰里的關系特好。所以別看田家現在生意越做越大,還真沒什麼人上門打秋風的。說到這個,田蜜就夸她娘,說田家在四胡同這片兒人緣好,雲氏功不可沒。
雲氏被夸得滿臉紅暈,秋波流轉,格外嫵媚,「就是跟大娘大嬸們竄竄門子、做做針線、逛逛街啥的,我也沒說別的……對了,當家的,後天就是初一了,我和幾個嫂子說好了,一起上東山廟里去還願,你看……」
「去吧去吧,記得給老和尚多帶幾盒糕點,再多添點香油錢。要是沒有他指點迷律,咱們蜜兒還不定怎麼樣呢。」每次雲氏去上香,田胖子都囑咐她給老和尚送吃的用的,恭敬得很,教他用百米粥救田蜜的恩德還記著的。
田蜜一听雲氏要去上香,也鬧得要去。長這麼大,她還從沒爬上過東山頂呢。
雲氏卻不肯帶她這個小尾巴,沉下臉道︰「山那麼高,路那麼遠,你一個八歲的小孩兒,小胳膊小腿兒的,哪里能爬上去。累壞了身子不值當,乖乖在家玩吧。」
田胖子也不想田蜜去,他可是爬過一回東山頂,深知那道兒難走。
兩個家長都不同意,田蜜再氣憤也沒用,只恨自己長得慢。要是一下子就長到十五歲該多好,那就再也不用裝小孩了。她都裝了三年了,累啊。
九月初一那天,因為要搶頭柱香,雲氏天還沒亮就出發了,那時候田蜜還在夢中呢。等她再次見到她娘,已是第二天早上,雲氏回來時是半夜,田蜜早就找周公喝茶去了。
田蜜起床的時候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放著一串香珠,有淡淡的檀香味鑽入鼻中,腦中立刻清明一片,最後一點睡意也被驅散了。
「這一定是娘從老和尚那兒討來的。」田蜜欣喜地將香珠手串戴到右手腕上。手串有些大,她繞了兩圈才剛剛好。
戴好手串,田蜜跑出去找雲氏,多謝她帶的禮物,又說娘親出去上了一回香,人都顯得漂亮多了,山上是不是靈氣充沛,特別養人啊。
「不會吧,就是用山泉水洗了一下臉而已。」雲氏模模艷若桃花的俏臉,美滋滋的。
「娘親,人家也要漂亮,人家也要去洗山泉水嘛。」田蜜揪住雲氏的衣角,用力扭麻花。雲氏肯定還會去上香的,怎麼也得先把她哄好了,下次好帶咱去呀。
只是,雲氏的態度特別堅決,立刻就從田蜜的手中把衣角扯回來,說句「老和尚不歡迎小孩子去。」就把田蜜的希望全部碾成灰灰了。
哼,不歡迎小孩子?那老和尚一定心理變態,歧視小孩!
田蜜氣憤難平,但今時不同往日了。小時候她還可以跟別的小孩四處玩耍,上樹掏鳥窩,下河撈小魚,趕雞攆狗,什麼都可以做。自從她從隻果樹上跌下,摔傷了腦子,那種幸福時光一去不復返,田胖子再也不準她離開鎮子半步。
有時田蜜覺得自己真象一只籠中鳥,在家里是雲氏看著,在店里是她爹和葉氏兄弟看著,如今更是多了阿呆全天候看護,完全沒有一點私人空間。
田蜜很害怕,怕等她再長大一點,她爹會不會象城里的大戶人家一樣,弄個繡樓把她關起來,不讓出門見人了。
田胖子晚上回來,田蜜就問他︰「爹爹,以後蜜兒長成大姑娘了,您會不會蓋個繡樓把蜜兒關起來呀。」
田胖子很詫異,綠豆眼瞪成了黃豆眼,「怎麼會?蜜兒不是說要把醉月樓做大做強嗎?把你關起來了誰去做生意。」
「 ~我就知道爹爹不會不疼我的。」田蜜糾結了一天的苦惱解決得這樣容易,其實壓根就是她閑得太無聊了,自己東想西想鑽了牛角尖。
醉月樓的運營上了軌道之後,城里的包子鋪也順利開張,生意很好,所以田蜜又閑下來了。田胖子便叫她象從前一樣,每天上午在家跟雲氏學習各種知識,下午再去酒樓轉一轉查一查。
其實葉承秀把酒樓管得很好,田蜜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去也沒關系,但她舍不得這個放松的機會,更喜歡每天抱著銀子回家收藏的感覺,除非刮風下雨,否則她是一定會每日巡視一遍酒樓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田蜜的小金庫越來越滿。銀子是放不下了,她只好拿去錢莊換成大額的銀票,只留幾十兩散碎銀子裝進另一只小木箱放在衣櫃里備用。
說是備用,其實田蜜很少有用銀子的機會,家里的開銷都是她爹的包子鋪掙了放到雲氏手里的,吃穿不用田蜜發愁,過年過節她爹還給大紅包。田蜜除了偶爾給家人朋友買些小禮物,基本上所有的銀兩都攢了起來。
手里錢一多,田蜜又有小心思了。雖然離到城里開酒樓所需要的一萬兩還差好遠,但錢捏在手里就是個死的,她想把它盤活了,讓錢再生出錢來,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加快資本積累。
田蜜找許全有談了幾次,便訂下新年過後再到鳳城開一間包子鋪的計劃。許全有的待遇和謝輝一樣,拿包子鋪的三成利,也有五百兩的啟動資金。租鋪子、搞裝修、請伙計等等準備工作都是葉承秀一人做的,許全有只等著去當包子師傅兼職掌櫃就是了。
忙碌中,新年的鐘聲越來越近,朱有才鎮長也終于在臘月十五這天離開了虎頭鎮,調任鳳城同知。
朱有才走的這天,鎮上的百姓都被各片里長組織來相送,隻果商會的會長代表全鎮送了萬民傘,場面鬧得很大。
田胖子也上去送了東西,是一籠屜包子,朱有才當場抓了一個就塞嘴里了。田胖子感動得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楮還是腫的。雲氏偷偷告訴田蜜,說他哭了一夜,舍不得朱有才走。
田蜜很不解。朱有才只是去了鳳城而已,一天就可以打個來回的,至于哭成這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