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馨園到西昌侯的安園,田蜜跟著馮媽媽足足繞了一盞茶時間,光是象馨園那麼大的小院子都經過了三處,處處皆花朵繁盛、草木蔥蘢,穿著整齊的下人穿梭往來,一派富貴景象。
進了安園,有十幾個人在打掃庭院,地上還有煙花燃放留下的硝煙燒灼痕跡。院當中是一座高三層的閣樓,高檐飛角,雕龍畫鳳,滿樓纏繞的紅綢述說著昨晚的喜慶。
終究只是娶妾,正有小廝爬了梯子在收取紅綢燈籠等物,田蜜匆匆瞥了一眼,便跟進了正房,在一間花廳見到了西昌侯和雲姨娘。
田蜜款步走到花廳正中間,來不及看西昌侯長什麼模樣,倒頭就拜︰「田蜜給侯爺、姨娘請安。祝您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子孫繁盛、富貴年年!」
「嗯,起來吧!」
听到西昌侯叫起,田蜜才慢慢起身。自有小丫鬟端了黑漆描金荷葉盤過來,上面放著兩個茶杯。田蜜端起左邊那杯,半低著頭遞到西昌侯面前,膝蓋曲起道︰「侯爺請喝茶。」
一雙白皙厚實的大手接過茶杯,隨即有吞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接著茶杯被放到茶幾上,大手遞過來一個精美的荷包,田蜜謝過,接了,轉手給了緊隨其後的葉兒,繼而再給雲姨娘敬茶。
「姨娘請喝茶。」
「蜜兒乖。」雲姨娘接茶喝了,同樣賞了一只荷包,然後抓起田蜜的手將她拖到自己身邊,上下打量她的氣色,「昨晚睡得可好?有沒有看到放煙花?沒被那大動靜嚇著吧。」
「沒有,蜜兒睡得很好。」田蜜快速瞄了一眼雲姨娘,只見她眉角含春、眼波流轉,濃妝艷抹遮去昨夜荒唐色,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精心裝點。這位通身氣派的貴婦人,再不是虎頭鎮四胡同那個普普通通的雲氏。
「阿雲,我還有事要辦,讓蜜兒陪你吃早飯吧。」
西昌侯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雲姨娘急忙拉女兒送行。田蜜終于得見西昌侯尊顏,只見他高大魁梧,五官大方,一管鷹鉤鼻格外搶眼。匆匆一瞥間,只覺此人眼神陰鷙,凌厲非常,不是善于之輩。
不可否認,不去計較內心善惡的話,西昌侯高大威猛,帥大叔一枚,加之長年混跡軍營,行事帶風雷,自有股難得的陽剛之氣牢牢吸引住雲姨娘這樣的小女人。
田蜜側身瞅見雲姨娘痴迷于男人背影的眼神,暗嘆美色權勢誘人,難怪雲姨娘守不住,拼了命地要跟他走,即使為婢為妾也不在乎。
早飯就在花廳擺上,林林總總一大桌,共計兩種粥、四色點心、四碟小菜。瞧送飯婆子那神色,顯然平常西昌侯都是這樣的份例。
陪雲姨娘用過飯,見她說兩句話就要打幾個呵欠,田蜜識趣地起身告辭,並說要出府逛一逛鳳城街。雲姨娘應了,待要吩咐馮媽媽隨行伺候,被田蜜婉拒了。
她還要順便去查看菜市口的包子鋪,不想田家以外的人跟著,只說葉承秀會來接她,還要去拜見朱大人,估計要在朱府用過晚飯後才回府。
既是要過府拜客,所拜又是前夫的友人,雲姨娘怕有什麼不好的話落到旁人耳朵里,也不想讓馮媽媽跟著了,便應了田蜜的要求,允她只帶葉兒花兒同去,侯府只派一輛馬車給她使用,車夫都讓阿呆兼任了。
這個安排讓馮媽媽有些側目,不過雲姨娘正得侯爺寵愛,她自是不敢胡亂說話駁了新姨娘的面子,只在心里暗暗算計著,是否要把田蜜這個繼女列進觀察對象,說不定將來有用得著的時候。
得了出府對牌,田蜜回馨園的腳步輕快起來。待葉兒找來了阿呆,葉承秀也遞了貼子進來,田蜜立刻出發,在大門口與葉承秀匯合。
因門房上有小廝在盯著,葉承秀也不好與田蜜細說,隔著車窗問候幾句,便騎上馬兒,引著阿呆慢慢駕車,往田氏包子鋪第一分店而去。
進了大城市,身上多了侯府的光環,田蜜顧忌頗多,再也不象從前那樣大大咧咧,走到哪里都記著規矩。車外的世界很精彩,她也只能微微掀起窗簾的一個小角偷著看看。
到了包子鋪,田蜜戴好了帷帽才下車。謝輝早就在後門等候,見了田蜜,叫聲小東家,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田蜜非常愉快地還了禮。
包子鋪的生意非常好,院子里忙得熱火朝天,伙計們走路都帶風的,這讓田蜜想起當初包子鋪剛剛轉向多種經營時,她和她爹一起奮斗的情景。
時過境遷,她爹的徒弟也帶了徒弟了,她爹卻不在了,再也吃不到他親手做的包子了……
謝輝也在回憶跟師傅學手藝時的情景,看見田蜜掉眼淚,他也濕了眼楮,兩人對著抹眼淚。葉承秀眼神幽暗,牙關緊咬,象在努力克制著什麼。
阿呆拴好車子走過來,看見田蜜哭了,立刻從懷里模出手帕遞給她擦眼淚。因他的動作太熟練,象是做過了很多次似的,引得葉承秀多看了兩眼。
田蜜哭了一回,心里舒服多了,用一雙哭紅的眼楮匆匆看了看賬本。謝輝拿出上個月的利潤,她卻分文不取,叮囑他找機會買下旁邊的店鋪,慢慢把包子鋪做大做強。
她告訴謝輝,不要小看這一、兩文的小包子,只要用心去做,小包子也能做成大事業。
這番話,與其說是給謝輝听,不如說是給她自己听。帝都遙遠,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等在前方,田蜜一無所知,她在給謝輝打氣的同時,也在給自己鼓勁。
瞅見葉承秀遞過來支持的眼神,田蜜忽然心中開朗,陰霾盡去。擁有一世經歷,她的起點比任何人都要高,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再不濟,她就離開帝都回虎頭鎮好了。守著包子鋪和雁來峰,她還能餓死了?
田蜜笑著離開了包子鋪,葉承秀在路上買了四色點心和四匹好布,還帶了兩支他爹挖來的老山參,就這樣到朱府投了拜貼。
田蜜說︰「就這幾樣禮物是不是太薄了些。」
葉承秀笑了,指著用買來的錦盒裝點好的老山參道︰「其實就這兩支參都夠了,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上回朱大人回虎頭鎮,就跟我爹說了要這個,來之前我爹才讓我捎來的。」
田蜜微微嘆氣,「哎,葉伯伯已經幫了大忙了,還要辛苦他老人家爬山涉水去找參。」
葉承秀表情古怪地看著田蜜,「蜜兒妹妹,你以後千萬不要在我爹面前叫他老人家,他可是不服老的人,總說自己正當年,誰說他老他就跟誰急。」
「啊,秀哥哥不早說,我已經在葉伯伯面前說過好幾回了。難怪他總是板著臉不理我,我還以為我不招他待見了呢。」想起葉知秋郁悶的表情,田蜜的眼楮笑成了小月牙。
拿著拜貼進府通報的小廝跑了出來,後面跟著朱府的大管家,讓小廝卸了門檻,讓阿呆將馬車趕進了朱府,直達內院二門。
朱有才在衙門未回,不過他早就交待過他的夫人說田蜜要來,所以田蜜一下車,就見到了和朱有才一樣富態的朱夫人。
以前田胖子經常帶田蜜去拜訪朱有才,所以田蜜早就跟朱夫人相熟了。田蜜行了個大禮後,朱夫人便將她摟在懷里,心肝肉啊的喊起來。
朱夫人不問田蜜累不累,只問她餓不餓,連聲叫丫鬟婆子們上茶上點心,顯見和朱有才一樣好口月復之欲。田蜜每次見她都是在穿新衣裳,恐怕是舊的都撐不下了哦。
被朱夫人逼著吃了幾塊點心,喝了幾碗糖水,田蜜終于等回了朱有才。看到那個圓球一樣的人出現在眼前,田蜜那個激動。朱大人,您真是大救星啊,我肚子差點被撐爆啦。
朱有才果然很喜歡那兩支老山參,也不避諱地跟田蜜和葉承秀講,他遠在老家濟城的老母親身體不好,經常要用老山參。可是在外面藥鋪買的總是年份不夠,藥效不足。而葉知秋挖的這些老山參都是百年以上的,最合他老母親用了。
葉承秀一听,當即表示回去之後就跟他爹講,以後挖到了好參都給他送過來。把朱有才喜得不行,吃飯的時候和葉承秀連干了幾杯,沒有一點同知大人的架子。
吃罷小宴,朱有才夫婦親自送客到二門上。朱夫人抱著田蜜哭,說田蜜這一去帝都,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她讓田蜜多長幾個心眼,大宅門里的女人都吃人不吐骨頭。
「你這個婆娘,瞎叨叨個啥?看把蜜兒嚇著了,一邊兒去!」朱有才將朱夫人趕走,雙手扶住田蜜瘦弱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蜜兒呀,沒有你爹和你師公,就沒有我朱有才的今天。別的話不說了,伯伯只跟你說一句︰好好保重,這邊的事都包在伯伯身上了!」
田蜜有些臉紅。自己有表現得這麼明顯麼?拜托朱有才照顧醉月樓和包子鋪的話還沒說出口呢,他就搶先下保證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呀,太會察言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