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嘛,向來是長輩們坐在前排,小輩們坐在後排。玲瓏郡主得了個很靠前並且很中間的位置,她拉了朱瑛娘,朱瑛娘拉了田蜜,于是三人成桌,再也不讓他人靠近。
好戲上場,玲瓏郡主便目不轉楮了,看到精彩處,她還大聲地叫好,又讓隨侍丫鬟裝備好賞銀,她要大大地賞
田蜜對戲曲不感興趣,純粹是陪太子讀書,觀之朱瑛娘,情形和她差不多,兩人走神的時候比看戲的時候多得多。
讓田蜜不安的是,她們這桌太靠中間了,她的左側就是那幅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的薄紗,稍微給點注意力,男子那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反之亦然,兩邊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最討厭的是,一紗之隔的那一桌,赫然就是趙子正兩兄弟和汪懷亮田蜜每次視線移過去,都能看到那只花皮豬正呆呆傻傻地望著自己流口水我的天爺,你給他一道天雷收了他吧,太惡心人了
朱瑛娘也注意到隔壁有些不對,汪懷亮的豬哥樣讓她眉頭大皺,給了田蜜一個同情的眼神。相比之下,趙子正兩兄弟倒是坐得端正,目不斜視的,很守禮。
田蜜卻不止一次注意到,每當朱瑛娘視線回到戲台或玲瓏郡主身上時,趙子正兄弟馬上就會看過來,專心觀察玲瓏郡主的一舉一動,朱瑛娘一有注意力橫移的意思,他們便立刻正襟危坐,其準確的預見性讓田蜜嘆為觀止。
看來,趙子正的目標就是玲瓏郡主無疑。
根據葉兒打听來的消息,西昌侯剛剛在前線打了個勝仗,滅了蒙國上千人,士氣大振,威名遠播,龍顏大悅,他借機上奏朝廷,要求立趙子正為西昌侯世子。而等這一天等了十八年的汪氏,終于忍不住出手,要為她的大兒找一門好親事了。
趙子正以西昌侯世子的身份求娶親王的女兒,未免高攀了些,從恭親王妃今天的冷淡態度來看,此事難成。田蜜心懷惡意地猜測,汪氏和趙子正一定還有陰招未出,護小雞似的朱瑛娘任重道遠。
「呆會兒收拾汪懷亮的時候,要不要幫著把趙子正也教訓教訓呢……」想到自己的計劃,田蜜回頭尋找自己的下人,發現馮媽媽三人已經吃過飯在後面候著了,葉兒還打了個約定的手勢,田蜜心中稍定,靜待契機。
「好唱得太好啦」一曲終了,玲瓏郡主蹦了起來,向恭親王妃請假︰「母妃,女兒要去更衣。」
更衣,在這里是如廁的同義詞,王妃哪有不準的,只再三交待玲瓏郡主莫要亂跑,免得沖撞了他人,令西昌侯夫人難做。
「母妃放心,女兒省得。」玲瓏郡主興沖沖地邀請朱瑛娘和田蜜同去,二人自是無有不允。
不過田蜜很懷疑,玲瓏郡主有沒有把王妃大有深意的話听進耳朵里去,到了如廁的淨室,玲瓏郡主讓朱瑛娘和田蜜一起進了淨室,丫鬟婆子們卻一個都不許跟進。
這是一間廂房臨時改成的淨室,里面用屏風隔了好幾個小間,放了五個紅木金漆馬桶,可供五人同時使用。有恭親王府的婆子先進去看過,沒發現異常,郡主又堅持不要人照顧,下人們便散在門前護衛,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田蜜以為自己想錯了,玲瓏郡主真是來上廁所的,但當她走進淨室,卻被玲瓏郡主拉到一扇後窗,發現一個眼熟的丫鬟站在窗外接應,她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玲瓏郡主早有預謀,不知什麼時候就派人探好了路線,現在不用多作考慮了,跳窗之後,必定是要往戲班子的後台去了。
「郡主,瑛姐姐,咱們這樣做不太好吧。」田蜜拉住瑛娘,很想說不要去不要去,前面一定有陷阱。
玲瓏郡主斥責她︰「膽小鬼這還是你們府上呢,你還怕迷路了呀?」
「我不是怕迷路……」田蜜微微低了頭。我是怕遇見「鬼」,這話只能意會,不能明說的呀。
「不怕就跟上,跟丟了被野貓叼了去,我可不管。」玲瓏郡主說著,示意那丫鬟帶路,直往花叢里面鑽。朱瑛娘和田蜜無奈相望,同時搖頭,彎腰尾隨而去。
好在夜路雖黑,但一路平安,四個少女沾了滿身的樹葉花瓣,釵環凌亂,發髻松散,狼狽地站在戲台後方了,這里是戲子們化妝歇息的地方。
田蜜認定,這玲瓏郡主就是個大大咧咧的風火性子,貴女們最注重衣著儀容的優點在她身上一丁點也看不到,她就那麼用手拍打兩下,衣袖一捏,象逛自家後花園似的,大踏步走進了用布幔圍起來的小棚子。
還是那個丫鬟帶路,四人象做賊似的,避開人多嘈雜的化妝間,專往那偏僻無人的邊角小道走,玲瓏郡主還得意洋洋地跟田蜜說,她要去看山新社的當家花旦小桃紅。
夾道昏暗,冷風嗖嗖,田蜜注意到兩邊疊了六尺多高的道具箱,心想這些箱子真大,里面藏幾個人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這念頭剛起,就見眼前黑影一閃,有人從旁鑽出,用味道刺鼻的帕子捂了她嘴巴,又有布袋子當頭罩下。田蜜在昏迷之前大罵自己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了
一塊濕噠噠的手帕在田蜜臉上擦了又擦,順利把她凍醒,她眼楮才睜開,就抱著那人的胳膊嗚嗚起來。「阿呆,好在有你,不然你家小姐我就糟糕了。」
夜幕如墨,阿呆的小白牙沒看到,不過田蜜听到他愉悅的傻笑聲。這時,田蜜才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被襲,忙問︰「玲瓏郡主和朱瑛娘呢?」
阿呆指了指她的腳邊,那兩個倒霉蛋還伏在草叢里一動不動,田蜜撲過去查看,發現兩人衣衫未亂,只是昏迷,這才大大地出了口氣。若單單是自己月兌險,只怕日後會麻煩不斷。
「阿呆你沒受傷吧?襲擊我們的是什麼人,你把他們怎麼樣了。」田蜜扯過阿呆的手帕擦干臉上的水漬,心有余悸地問道。
「阿呆很好。不認識,三個人,還有一個女的。」阿呆比劃著手指頭,做了個手刀劈砍的動作,「打暈了,丟到湖里。」
田蜜心跳窒了窒,「還有一個女的?是那個丫鬟?」
阿呆點點頭,道︰「帶路的那個,會武功,很差」
「呵呵,要是個個都象你這麼能打,那小姐我就不能站在這里了。」田蜜慶幸自己有阿呆,不然還不知現在會有什麼樣的悲慘遭遇。她誠懇地向阿呆道謝,「謝謝你,阿呆,你是我的福星。」
阿呆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阿呆會保護蜜兒,一直一直保護下去」
「呵呵,不錯不錯,比以前多了幾個字了,阿呆越來越聰明了喲。」田蜜笑著彎腰,把冰涼的手帕往朱瑛娘臉上抹。耽擱了許久,那邊該鬧起來了,還是盡早回去看戲吧。
朱瑛娘和玲瓏郡主醒來,發現身處陌生異地,又見身著短打衣裳的阿呆站在旁邊,一雙大眼閃閃發亮,頓時嚇得摟作一團。田蜜撫額嘆氣,「唉,他是我的保鏢,叫阿呆。還記得剛才在戲棚子里有人襲擊我們嗎?是阿呆救了我們仨。」
玲瓏郡主啊地一聲,「只有我們三個,我的丫鬟呢?怎麼不救她」
田蜜眼皮子向上翻了翻,哼道︰「帶路的丫鬟是他們一伙的,阿呆說她會武功,還跟他對打來著,被他抓住,和三個潛伏者一塊兒扔到湖里去了」
玲瓏郡主跌坐在地,一聲也不能出了。被背叛的難受滋味大家都懂,朱瑛娘和田蜜默契地沒有去勸解,王府的家事不好插手的。
遠處傳來呼叫聲,有幾條火龍四處奔忙,田蜜示意阿呆,「你快走,別讓人發現,別人問起,你就說一直在房里睡覺,什麼也不知道。」
阿呆應諾一聲,縱身一躍,消失在黑暗里,田蜜笑眯眯地回頭,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道︰「西昌侯府真是太大了,找枝金釵都能迷了路,牽連了二位貴客,真是不好意思啊。」
玲瓏郡主和朱瑛娘對視一眼,前者立刻從頭上拔下一枝鳳頭釵,遠遠地扔了出去,嘆氣道︰「可不是麼,你不認識路就早說啊。這下可好,釵沒找到,倒把自己丟了。瑛娘,你嗓門大,快喊人吧。哎喲,真是累死我了。」
朱瑛娘見口風對好,生怕郡主再整出什麼妖蛾子來,到時倒霉的是自己和田蜜,便趕緊張嘴大喊︰「人來郡主在此」
田蜜掩嘴竊笑,「瑛姐姐,你這麼小聲,人家哪里听得見,你瞧我的……來人呀,快救命呀,玲瓏郡主迷路啦……」
玲瓏郡主撫額申吟,「又不是本郡主一個人迷路,干嘛只提本郡主的名字……」
朱瑛娘和田蜜齊齊怒視之,「我們是被你連累的」
如此呼救幾聲,數條火龍迅速趕到,一排帶刀護衛嗖嗖嗖地落在周圍,渾身殺氣四溢,讓人感覺此地的溫度突然降低了許多。
在充滿敵意的目光中,朱瑛娘和田蜜戰戰兢兢,不敢動彈,玲瓏郡主隨意揮手道︰「無需緊張。本郡主不見了一支鳳頭釵,喊她們出來幫忙找,豈料夜黑迷路,困在這里了。」
帶刀護衛們身形一松,殺氣稍斂,有一人出隊跪倒在玲瓏郡主面前,中稱︰「屬下護衛不力,罪該萬死」周圍嘩啦啦跪了一地人,不單單是王府的護衛,西昌侯府的護衛也跟著跪了。
田蜜猶豫著是不是也要跪,朱瑛娘扯了扯她的袖子,兩人站到了玲瓏郡主身後,看她大擺郡主威風,哼道︰「本郡主賜你們無罪。都起來吧,幫本郡主找釵去,那可是皇後娘娘賞的生辰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