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星光下,田蜜用哽咽的語氣,斷斷續續地述說兩天來的遭遇。她沒有告狀撒嬌的意思,只是想告訴葉氏兄弟,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以前只發現趙子正對自己有所圖謀,現在才知道自己其實是侯府所有人眼中一塊香噴噴的大蛋糕。
「香噴噴的蛋糕?是種吃食?怎麼沒听妹妹提起過?」
「承鈞,別打茬」
「鈞哥哥想學做蛋糕麼,那是西洋的面點,改天蜜兒設計個烤爐,教你烤蛋糕。」
「我家蜜兒就是聰明,連西洋面點都學會了,又是李初四從洋人那里學來後告訴你的吧。」
「呵呵,鈞哥哥知道蜜兒會就行了,怎麼學來的不告訴你。」
「你們……」葉承秀突然醒悟,弟弟這招話題轉移很有效,蜜兒的心情似乎放松了許多。
果然,葉承鈞很快又把話題兜了回來,「蜜兒,眼前有兩條路。一是我讓人沖進來,殺掉那三只禽獸,咱們逃出帝都,從此逍遙江湖。二是從長計議,你且忍耐一段時日,夜鷹差不多要模到他的脖子了。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可以先收點利息,給你出口氣。」
模到他的脖子?是要發現趙仁山最大的秘密,可以置他于死地了麼?
田蜜想都沒想就選了第二條路。開玩笑,逍遙江湖雖然很好玩,但也僅僅是好玩。她不願意拖累葉氏兄弟,何況自己身後還有一個龐大的田氏機構,若是自己就此倒下,幾百號人丟了工作不說,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最重要的一點,葉氏兄弟向來心思慎密,小心謹慎,做事時沒有十足的把握必不出手,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一擊必中。這樣的話,可以反證西昌侯府中有他們忌憚的存在,否則,五、六年時間,足夠殺他們父子無數次了。
田蜜抹去眼淚,在想通所有關鍵之處的瞬間恢復了平靜。「用幾百條人命換三條狗命,太不劃算了。鈞哥哥,出手吧,我要看見利息」
因性格南轅北轍而呈現不同魅力的葉氏兄弟互相對視一眼,略一點頭,田蜜眼前暗了暗,窗外吹過濕潤的春風,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與此同時,葉兒悄然離開她的窗戶,嘴角帶著滿足的微笑。他果然來了,真好,小姐有救了。
心里得到安慰的主僕二人在下半夜睡得很香,完全沒有意識到院子里的竹林里,有兩個人一直蹲到快天亮才離開。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當田蜜知道這一真相,世界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
侯府里有葉氏兄弟都忌憚的武林高手,這一認知讓田蜜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總是把目光放在趙仁山父子身邊。隨從?小廝?管事?她甚至仔細觀察了他們房里的丫鬟婆子,但毫無收獲。
某個夜晚,葉承秀過來看望她時,她報怨這一觀察結果,惹來葉承秀好一陣笑,「蜜兒,武者彼此之間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也許就是你所說的氣場影響?你從沒學過武,當然就沒有那種感覺,別再盯著這事了,會有其他人來做的。」
他頓了頓,又道︰「今天白天,玲瓏郡主到了醉月樓,我提了幾句你現在的處境,也許不久之後你會接到恭親王府的邀請貼。」
天亮時,一場春雨阻擋了所有人的腳步,幾個專門負責傳話的小丫頭子撐著傘在大雨中奔跑,穿梭于各個小院子。告知各位小主子,侯爺和夫人體恤,今早都不用到金桂苑去請安了。莫嬤嬤感了風寒,小姐們可自行在院子里復習功課。
自從那個退休宮嬤嬤進了侯府,田蜜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上午學習各種宮廷禮儀,半天下來走路都腿打顫。下午學習琴棋書畫,有一大堆的琴譜棋譜古畫鑒賞讓她們背。
如此,汪氏還嫌不夠,找了帝都繡坊中手藝最好的師傅來府,隔天就給小姐們講解各種針法和花樣設計、顏色搭配。過于緊湊課程讓五個學生都大感吃不消。
從前,田蜜很討厭濕漉漉的雨天。現在,她覺得如珍珠般墜落的雨點是如此可愛。天哪,有多久沒享受過假期了,五天?還是八天?嬤嬤們真有本事,學習壓力大到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
「葉兒,我不吃早飯了,我要美美的睡個回籠覺,沒事別喊我哦。」
一個時辰後……
「什麼?玲瓏郡主和瑛娘要來我這兒?」田蜜有些不舍地爬出被窩,今天的驚喜真多。昨天葉承秀才見到玲瓏郡主,今天她就找來了,實在不能用看待其他郡主的眼光來衡量她。
快速換了家常見客衣裳,快速梳了發髻,蕊兒端起首飾盒子,田蜜從中取了一對翡翠水滴耳環,一支梅花玉簪戴上。鏡中的女孩嬌艷欲滴,皮膚象牛女乃般滑膩。
她看了看腳下的珍珠蝴蝶鞋,走到門邊比了比上面的刻度,「真不敢相信,四年才長了三寸?」
葉兒微微仰視主子,笑道︰「小姐比那邊兩位都要高呢。」茜娘和麗娘吃穿用度都比田蜜好,個子卻一直沒能超過田蜜。尤其茜娘,原本小巧玲瓏,近年來因備嫁吃了太多的補品,有橫向發展、向她母親看齊的趨勢。
「小姐,郡主和朱小姐到了。」蕊兒欣喜地指著窗外,十幾頂土黃色的大傘正排著隊走進雅竹院,打頭的兩位少女笑容溫暖,如雨後的陽光。
田蜜象只快樂的小鳥,飛撲到門口迎接客人,歡快的笑聲被雨簾隔絕在雅竹院里,三個嬌媚的少女執手相看,惺惺相惜,互訴別後離情。
田蜜有好幾年沒見過朱瑛娘了,她隨朱有才回京已有三個多月,但大家閨秀出門不是那麼容易的,朱有才家人口簡單,瑛娘要在家中幫忙朱夫人打理家務,最近又要整修房子,忙得不可開交。不過兩人一直有書信往來,對彼此並不陌生。
一壺溫暖的八寶茶,幾碟新鮮出爐的小點心,三人圍桌而坐。今天沒有人上來驗毒,倒讓田蜜有點不適應了,老是拿眼楮去看那面無表情的婆子。
「怎麼了田蜜,干嘛老是看蔡嬤嬤?」玲瓏猜到田蜜的心思,故作不知地沖她眨眼楮。
「呵呵,沒什麼,蔡嬤嬤的衣裳莊重大方,花樣很不一般呢。」田蜜微微紅了臉,解釋道,「最近田蜜在學習設計花樣,所以對這些特別感興趣。」
玲瓏郡主滿懷同情地拍了拍田蜜的手背,「我听說了此事,莫嬤嬤和文師傅都是出名嚴厲的先生,你吃了不少苦頭吧。」
田蜜縮了縮十指,笑道︰「還好啦。」
朱瑛娘一言不發,直接握住田蜜的雙手查看她的手指頭,只見個個都紅紅腫腫的,上面還有一些針眼,頓時紅了眼楮。
「沒事,我沒事的瑛娘,不小心扎到而已,擦了藥水就不疼了。」田蜜將手抽回,藏進了衣袖里。
丟人啊,有多少年沒有被扎過手指了?文師傅所教的針法真的很難,不過繡出來的圖案很漂亮,田蜜心中並不怨先生。有所得就有所付出,不是麼?
「誒?郡主大人的那位少年將軍怎麼樣了,皇上封了他什麼職位,媒婆快踏破他的門檻了吧?」趕緊轉移話題,別老盯著本小姐的手指頭了。
「什麼我的少年將軍,田蜜你別亂說哦。」玲瓏郡主紅了臉,鳳眼內波光流轉,羞澀中帶著喜悅,「他叫寒楓啦,這回平蒙亂他居功巨偉,他的祖父寒大將軍又英勇陣亡,陛下贊他寒家一門忠烈,特封輔國大將軍,還賜了座府邸,就跟你們侯府隔了一條街。」說著,用手比了比方向,那里應該是西昌侯府的背面。
田蜜夸張地張大小嘴,「天呢,郡主連人家的家門口朝向哪里都那麼清楚明白了。」她趴到朱瑛娘的肩頭吃吃地笑,「也許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要收到喜帖了。」
「沒那般容易」朱瑛娘淡淡地笑了笑,告訴田,「看上寒將軍的人多如牛毛,就說柳家那位大小姐,見天地在街上跑,總想搞個偶遇什麼的,听說連人家喜好什麼顏色愛吃什麼菜都模得一清二楚了。我說郡主大人,光是嘴上說喜歡有什麼用,您就不能跟人家學學,拿出點行動來?」
朱瑛娘總是這樣直率,有什麼說什麼,一點都不考慮後果的。田蜜心虛得要命,偷偷去瞧郡主家的丫鬟婆子的臉色,卻發現人家個個低眉斂目,如入定的佛陀,充耳不聞身外事,田蜜忍不住要贊一聲︰好教養
田蜜放心地去看玲瓏郡主的臉色,對方的反應讓她大吃一驚。「郡主,您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緊張地看向點心和茶,千萬別在這里出事啊
「我沒事。」玲瓏郡主勉強笑了笑,可這笑比哭還難看。
「不,她有事她知道自己嫁不了寒楓,這兩天正傷心著呢。」朱瑛娘不留情面地點穿了真相,尤其是她認為玲瓏郡主應該快刀斬情絲,別再做那不現實的夢。
田蜜略微發散一下思緒,就知道是何緣故了。一個閑散親王家的女兒,一個前途無量的軍中將領,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一起去的兩條平行線。按照大燕宗室律,玲瓏一生下來,就失去了婚姻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