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田蜜,西昌侯府所有人都對男主人的回歸感到高興。家宴上,人人爭著向之敬酒,以表達自己愉快、敬仰的心情。而一向有冷面侯爺之稱的趙仁山,難得表現出溫和的一面,幾乎是來者不拒。
于是,家宴結束之時,大家都喝得有點多了,許多人走出金桂苑時,腳步都走不成直線,吵吵嚷嚷地在門口擠了一會,下人們費了一些功夫,這才將各自的主子領走。
田蜜避在牆邊,當門口冷清下來時才緩緩走出去。她回首凝視燈火輝煌處,五個女人正圍著一個男人轉,而中間那雙鷹眼,卻正追隨著她的方向。
什麼意思田蜜快速轉身,雙手撫了撫手臂,將附著其上的雞皮疙瘩掃掉。她簡直沒有勇氣去探究趙仁山的眼神有些什麼含義。天哪,但願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太變態太邪惡了
「小姐您慢點兒,小心腳下。」葉兒跟在田蜜身後緊跑,不明白剛才還很平靜的小姐,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慌張,好像在躲避什麼東西似的。
田蜜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回去,快點回去。世界太瘋狂了,還是火星比較好。如果這個世界有火星的話……
「啊……」
「死蕊兒,叫什麼叫,快點把燈籠點起來」
田蜜站在黑暗中,葉兒扶著她的手臂,而前方提燈籠的蕊兒,吞吞吐吐地道歉︰「對不起哦小姐,奴婢,奴婢忘記帶火摺子了。」
「你這馬大哈,總是丟三拉四的,什麼時候能長點記性?拿個燈籠都拿不好,你還能不能再沒用一點?」葉兒毫不客氣地拿出大丫鬟的氣勢,把不小心弄熄燈籠的蕊兒罵了一頓。
「好了,快走吧,夜很深了。」田蜜四下里看了看,有種不安的預感從心底冒出來,讓她看什麼都覺得陰森森的。她拂開葉兒的攙扶,提起裙裾,快速往雅竹院行去。
往常一刻鐘的路程,在今夜顯得特別的漫長,平時漂亮高雅的盆景灌木,現在也變成了詭異的代名詞。田蜜在各種陰影里穿行,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就飛回到那個暫時的庇護所。
當一團圓球似的人影從黑暗中跳出來,迅速抓住她並將她拖進黑暗的更深處時,她下意識地想尖叫,卻被用帕子捂了嘴。她發出驚恐的嗚嗚聲,看到葉兒和蕊兒瞬間被人打倒後又拖進了角落里。
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手腳發軟,身後那人粘濕的舌頭在她的耳朵和脖頸間來回舌忝動,急促的呼吸聲和身體的反應證明他已經迫不及待。
田蜜深知,她必須做點什麼,否則等此人的幫凶處理好她的丫鬟,那麼等待她的將是淒慘的下場。
「打起精神來田蜜,你一定能行的」她給自己打氣,隨即高抬右膝蓋用力踩下去,正中那人的右腳尖,她如願听到他痛苦的悶哼。
「還沒完」田蜜此刻突然很想笑,原來這一切並不難,再來她連續高抬腿踩下去,緊緊箍著她的身體的手臂不得不松開並將她往前推,意圖保護他可憐的腳趾。
田蜜借著那一推的力一個急轉身,再一個高抬腿向前頂,感覺到某種球形物體被她的膝蓋狠狠地撞擊,令它的主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田蜜沒空欣賞自己的杰作,她早就瞅準了一個空子,在嚎叫中手腳並用爬進了灌木叢。她盡量把自己往里塞,只要再熬一小會兒,就會有人來的。會有人來的,一定會有人來的……
嚎叫聲還在繼續,田蜜緊縮著身體,抬眼望天,滿天烏雲遮住了月亮,看不到希望的她流下怨恨的淚水。
遠處有火光在靠近,還有她渴望已久的人聲。她看著行凶者被抬走,看著葉兒和蕊兒被人救醒,看著人們舉著火把四處尋找自己。但她不想出去,一點也不想,這個狹小的空間比外面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群要安全得多。
一道刺眼的亮光將她面前的觀賞灌木整齊地切去,火光中,趙仁山身上的皮甲還未月兌去。他右手持劍,左手伸向她。「蜜兒,是我,出來。」
田蜜注意他用了「我」字,而不是「本侯」,這讓她想起不久之前,她看到的那種可怕的眼神。她低下頭,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避過趙仁山的手臂,依舊安靜地坐在地上。
趙仁山手臂僵直地垂下,臉色陰沉退後一步,葉兒和蕊兒趕緊擠過來扶起主子。三個人都在腿腳打顫,她們互相借力,讓自己在侯府的男主人和下人面前慢慢站穩,微微抬起了倔強驕傲的下巴。
雅竹院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燈光一直亮到早上。葉兒和花兒從大廚房回來,田蜜便知道昨晚襲擊自己的人是趙子期,也知道因為自己那一頂,趙子期要在床上躺半個月。甚至有下人在偷偷傳言,說二少爺那話兒可能不中用了,搞不好會因此斷了他的子嗣。
「小姐,要不要奴婢出去找大掌櫃和鈞掌櫃?」葉兒憂心忡忡,給田蜜梳頭時揪斷了好幾根頭發。
「還是想想要怎麼對付汪氏的怒火吧,如果趙子期真的不中用了,她會要了我們的小命。」田蜜咬住嘴唇,尼瑪,應該多踩上一腳的唔,要不要考慮開個鞋鋪把高跟鞋做出來?用那個踩效果一定不錯
「嘶葉兒」又一根頭發無辜被牽連了,真疼啊。
「奴婢該死。」
卯時差一刻,葉兒終于完成任務,給田蜜剪了齊眉劉海,以遮住她額頭上的傷痕,衣裳也選了件高立領的,她的頸上也有瘀痕。
昨晚回了雅竹院,田蜜就把自己關在房里,誰也不見,所以沒人知道她身上有多處輕微刮傷。
剛才看到這些嚇人的痕跡時,葉兒又驚又怒。她在想是不是讓花兒去趟外院找趙三,往醉月樓送個信應該是個好主意。
「小姐,奴婢的手帕不見了,小姐稍等,奴婢馬上就好。」
田蜜對著鏡中的自己搖頭。真是個蹩腳的理由啊,隨她吧,總歸是為了自己。
「蕊兒,跟我去金桂苑,不用等葉兒了。」
「是,小姐。」
金桂苑里人滿為患,全家老少除了趙子期外都在花廳中。田蜜發現自己又是最後一名,一進門,許多不善的目光就嗖嗖地刺過來。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此刻她已千瘡百孔。
她上前請安,柳氏和汪氏面無表情,沒任何表示,趙仁山眼神閃爍地示意她起身。
「侯爺,二少爺昨晚……」
「二少爺昨晚喝醉了酒,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傷了腿。」趙仁山提高了音量,環視著他的子女和他的女人,警告似的說道,「太醫看過了,說休養十天半月的就好。在此期間,任何人不得去探望」
汪氏憤怒地偏了臉,堂下咳嗽聲此起彼伏。田蜜慢慢回到末位,趙仁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蜜兒,你今年十六了吧,本侯托人找了宮中退役的嬤嬤來家,你們姐妹幾個要好好跟嬤嬤學規矩。」
趙仁山犀利的鷹眼一一掃過自己的兩個女兒,白芸娘和姜月牙也沒落下,這四人顫抖著低下頭,小聲應了是,他才再次注視田蜜。「蜜兒,既是要在家中學規矩,本侯的令牌也用不著了。」
田蜜解下腰帶上的一只荷包,送到趙仁山的手上,低聲道︰「多謝侯爺眷顧,田蜜這幾年過得很開心。」
趙仁山模了模荷包,嗯了一聲,將之揣進了懷里,隨即打發了所有人。從頭到尾,柳氏和汪氏都沒有機會說一句話。
田蜜的腳步剛剛邁出門口,身後就有茶杯落地的碎裂聲,汪氏高喊︰「備車我要去廟里禮佛我要請高僧斬妖除魔」
誰是妖,誰是魔?田蜜再次被迫接受眼刀洗禮,蕊兒嚇得小臉都白了,縮著肩膀跟在田蜜身後,象只受驚的小兔子。
葉兒在雅竹院門口接了田蜜,小聲稟告說已經寫了紙條讓趙三送出去,「小姐放心,大掌櫃和鈞掌櫃收到消息,一定會想辦法來救小姐的。」
田蜜嘆道︰「侯爺收了令牌回去,讓我呆在家中跟嬤嬤學規矩,能不能見到兩位哥哥還是兩說。」
她頓了頓,又道,「汪氏恨我入骨,想讓她開口放我出府估計很難,打今兒起,跟外面的聯絡都要靠你們了。行事都要小心些,別讓人揪了小辮子。」
丫鬟們彼此看了看,齊齊跪下道︰「奴婢誓死保護小姐」
田蜜頭表示很感激,心中卻淒涼無比。幾個柔弱無力的女子,以力取勝是不可能的。以智取勝?有點玄啊。
從早上等到晚飯時間,葉氏兄弟也沒能投帖進府,田蜜知道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趙仁山要砍斷自己的雙腳和雙耳。
她笑自己太天真,白忙活了六年,人家一句話,她就成了折翼籠中鳥。一個看不到外界、走不出二門的女子,相當于廢人一個,任她擁有再多的莊子再多的鋪子也是沒用。說不定不久的將來,這些莊子和鋪子都要改了姓趙
知道現在做什麼都無用,田蜜一直很平靜,早早吃過晚飯便洗漱上床。一天一夜沒睡覺,丫鬟們也都累得不行,見主子房間熄了燈,便鎖好院門,都去睡了。
夜深人靜,田蜜悄悄爬起來,穿了家常衣裳,推開窗戶坐到窗邊,一邊想心事,一邊默默地等待。
梆梆梆打更的婆子來了又去,夜風帶來熟悉的味道,田蜜含著眼淚迎接葉氏兄弟的到來。「兩位哥哥,咱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