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用過晚膳,便將瑜哥兒交由貞兒打發他去洗澡,房中只余杜若和江嬤嬤在旁伺候著。杜若端過一盅香茗,貼耳低聲道︰「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可要見麼?」
雨霏笑道︰「這會子我乏了。告訴他們,不必都過來,選個伶俐點的來回就是了。」
杜若答應著自去傳話。半晌,進來一人,頭頂烏氈帽,身著藏藍衣,在外間門口跪下磕頭請安,口稱︰「奴才穆飛餌ぇ給郡主請安,殿下千歲。」
雨霏含笑命人拉了穆飛餌起來,道︰「不必多禮,你也辛苦了,倒是起來回話吧。」
穆飛餌肅然說道︰「奴才為殿下辦事,必是盡心盡力,萬萬當不得這辛苦二字。」
雨霏笑了笑,因問道︰「讓你們打听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穆飛餌回道︰「奴才們都打探清楚了。這肖姨女乃女乃名下僅有一個金銀鋪及兩個成衣鋪,城西下等田數十畝卻是早早兒發賣了的。」
雨霏一驚,忙問道︰「可屬實?雖說這肖氏庶女出身,但堂堂太子太傅府,怎麼才給了這點陪嫁?況且這些又怎夠她成日里那般奢侈無度呢?」
穆飛餌答道︰「這太子太傅原就是個虛名兒,外頭風光,當不得數的。至于肖姨女乃女乃,奴才听聞她在外可放了不少印子錢。何況她還握有先夫人的妝奩呢。」
雨霏冷笑道︰「我說呢,原來盡揮霍別人的,怪道自個兒不心疼呢。」
穆飛餌正色道︰「可不是,先夫人的陪嫁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呢。不光藥材鋪子,米鋪,典當行等數十間鋪面,還有城東漁梁村的良田百畝,莊子數處,都攢在她手里了。一年下來,光是田租就足足有上萬兩銀子呢。」
雨霏撫著腕上金嵌珊瑚翠鐲中瓖著的翠玉牡丹暗自出神,半晌方道︰「這趟差事你們辦得很合意,都出去領賞吧。叫他們繼續盯牢了。只一條,不準向外泄漏半個字。不然,規矩可擺在那呢。」
穆飛餌連聲答應著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方才下去傳話不提。
一旁的江嬤嬤見狀不解道︰「其實郡主又何必廢這勞什子工夫,還不如直接向侯爺言明,將先夫人的陪妝要回來也就罷了。這也是名正言順的事兒,難道還怕他不依?」
雨霏冷笑道︰「即便是侯爺願意,你以為那肖氏會乖乖地交出?她往後可靠著這筆進項過活呢,豈會拱手讓人。更何況以侯府如今那點產業,要供著一大家子的驕奢婬逸,可不都指著這點不義之財呢。就是侯爺也未必不暗地里攔著。若是鬧僵了,恐怕咱們得到的也不過是些破銅爛鐵,荒山野地罷了。」
江嬤嬤聞言怒道︰「這還反了天了,咱們啟程前衛國公府可是送來了先夫人當年的妝奩單子呢。有憑有據的,他們也敢亂來?」
雨霏遂笑道︰「媽媽真是個急性子,你且細想想,這衛國公府若要討回婆婆的嫁妝,早些年撫養郡馬時,倒做什麼去了?如今卻想著‘河蚌相爭,漁翁得利’了。若得了利,他們倒可借機分一杯羹。若是吃了虧,他們還不是脖子兒一縮,好歹都由咱們。這算盤可打的真響呢。」
江嬤嬤笑著,揚手輕輕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道︰「老奴真是糊涂了,這麼明擺著的道理都想不透。還是郡主能十里高山觀景——站得高,看得遠兒。」
雨霏嗔道︰「媽媽就會拿我取笑兒。要我說,你才是梁山泊有吳用---足智多謀呢。」
杜若在旁咯咯笑道︰「殿下和嬤嬤就別再互相吹捧啦,再這麼下去怕是公雞兒都要打鳴了呢。二更的梆子方才已敲過,都累了一整天了,還是早些安置吧。」至此雨霏方才要水盥漱臥下。
卻說這魏昌家的听得肖夫人要見她,歡喜地連衣裳也顧不得換,略微整了整發髻,一路小跑就到了上房。
肖夫人見她面容疲憊,神情倦怠,唯唯諾諾的模樣不似從前。還道是這魏昌家的不慣下面的清苦,累著了。心里也有少許不忍,遂命人拿了個杌子過來。魏昌家的卻是不甚惶恐,說什麼也不敢坐下,只在一旁侍立著。
肖夫人即屏退左右,只留春劍、魏昌家的在旁伺候。
那魏昌家的見肖夫人似有回轉之意,越發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直跪著請罪不肯起來。肖夫人見狀便嘆道︰「罷了罷了,你到底也是我的梯己人兒。從前的事兒就這麼算了,你以後仍舊回來當差吧。」
魏昌家的磕了個頭,一把鼻涕一把淚,連聲抽噎道︰「太太真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您的恩典奴婢一輩子也不忘。回去就給您立個長生牌位,從此吃長齋念佛,日日夜夜的供著。」
肖夫人啐道︰「行了,少跟我來這一套。要不是看在你素日里殷勤小心又有這麼一個孝順的好女兒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呢。想必今兒的事,你也已知曉。倒想听听有什麼主意可以讓我出了這口惡氣。」
魏昌家的想了半日,方賠著小心道︰「太太不必憂慮,奴婢倒是有個辦法。只是這大女乃女乃好歹在您面前養了那麼多年,奴婢這會子好像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似的。本不想說的,只是太太這回若是默不作聲,恐怕大女乃女乃下一步就是趕您出上房了。奴婢這可全為了太太著想啊。」
肖夫人不耐煩道︰「有什麼你就痛痛快快地說,別跟我打啞謎兒。」
魏昌家的遂答道︰「奴婢想大女乃女乃整日忙于家事,難免疏忽了瑞哥兒。太太不如將他抱來,親自教養著。也免去了大女乃女乃的後顧之憂。」
肖夫人因怒道︰「這是什麼爛點子,我倒成了給她帶孩子的老媽子不成!」
那魏昌家的忙回道︰「太太先別惱啊。您且細想想,這母子連心,若是十天半月的都見不著,大女乃女乃可還坐得住?到時候要方要圓還不都由著您。」
肖夫人低頭沉思了半日,方緩緩道︰「怕就怕她狠得下這個心,那咱們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魏昌家的乃笑道︰「果真如此,太太手里也是侯府的長子嫡孫啊!這往後可還怕什麼呢?再者說大女乃女乃就是再刻薄,也斷斷不會虧待了自個的兒子啊。太太還怕將來大女乃女乃敢縮減您的開銷不成?」
肖夫人冷笑道︰「你說的倒容易,她又不是死人,不會去找老爺和仁兒哭訴啊。老爺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面硬心活,能讓咱們這麼順順利利地算計了去?再者,仁兒他們到底年輕,難道就不會再生?」
魏昌家的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倒唬了炕上端坐著的肖夫人一大跳,忙道︰「有什麼你就說,這麼著我心里更慌了。」
魏昌家的又重重磕了個頭,用袖子抹了把汗,方吞吞吐吐道︰「奴婢接下來的話,可全都是為了太太。又怕惹惱了您,原想著爛在肚子里的,此刻倒也顧不得了。只盼著太太念在奴婢忠心一片的份上,好歹耐性且听一听。」
ぇ長目飛耳︰形容看得遠,听得遠。比喻消息靈通,知道的事情多。出處《管子•九守》︰「一曰長目,二曰飛耳,三曰樹鳴,明知千里之外,隱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