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城的車輦上,那王淑雅又是跺腳,又是吵鬧,教肖夫人頭痛不已,忙喚了魏昌家的上來在兩側太陽穴處輕輕按著,方覺好些。王淑雅猶自抱怨不迭,連聲叫罵道︰「那老閹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腌東西,不過是死奴才罷了,還敢在本小姐面前吆五喝六的。」
肖夫人聞言,也不接話,直盯著王淑雅緊擰雙眉。魏昌家的在旁實在看不過眼,遂勸道︰「七姑娘,你輕聲點。太太這里正煩著呢。看她為了你這終身大事,忙活好幾日了,昨晚更是操心著一宿沒睡。」
王淑雅不以為然,橫了魏昌家的一眼,本就對她挑唆著賣了身邊的丫頭早有怨恨,此刻見她居然以長輩的口味教訓著,便啐道︰「主子們說話,哪有奴才多嘴的份!你是不是看著今兒和你一樣的奴幾都能趾高氣昂的,心也動了,就有樣學樣張狂起來了?」
那魏昌家的頓時滿臉通紅,又是氣又是羞,肖夫人見王淑雅實在不成個樣子,忙喝道︰「你還有臉說,看看方才那樣兒,被人多贊了兩句,就輕浮扭捏起來,差點兒連姓什麼都忘了,虧得你還知道自個兒是個主子!」
王淑雅嘟著嘴,氣惱道︰「媽就會說我,你還不是一樣被人耍著,還得給那個閹驢卑躬屈膝的,還要本小姐向他叩拜,他也配!咱們這就回府找爹爹去,非要他參那死奴才一本才好。」
肖夫人轉了個身就勢靠在魏昌家的身上,因嘆道︰「你這孩子,都是我素日里太依著你了。一點事兒都沉不住氣,這往後嫁入王府,怎麼能不吃虧?要是你听我的話,多多去巴結奉承郡主那兩口子,我也不用這般費勁腦汁了。你的前程如今都攢在那人手里,咱們不得不低頭陪著小心。等你當上了皇子妃,還怕弄不死個奴才!就你爹那點本事被人家整治還差不多。」
王淑雅丟了塊果餡頂皮酥入口,細細嚼著,不滿地辯白道︰「就算我去了也沒用,她只心疼那個瞎子,哪會將我放在眼里。」
肖夫人一驚,又被車顛了一下,忍不住惡心欲吐。幸虧魏昌家的眼疾手快,端來剔紅瓣式唾盂,又從二層金絲柳枝提梁食盒中拿出堆雕菊花紫砂提梁壺,倒出一盅暖暖的蓮心茶灌了下去,方才壓住了。
那肖夫人邊喘邊道︰「我就說那小賤人不簡單,平日里少言寡語的,竟不聲不響地越過我,教侯爺做主給那瞎丫頭定了人家。幸虧不是什麼好的,我也就懶得理睬。如今卻攀了這麼個高枝兒,看來得盡快將那瞎蹄子嫁掉,免得夜長夢多。」
說話間已到了侯府門前,肖夫人急匆匆回屋,打發了下人,命魏昌家的開箱翻櫃,找出當年袁夫人的嫁妝單子和歷年來府里的賬本兒細細兒瞧著。
魏昌家的因道︰「太太,我看這事兒著實不妙。原先想著以咱們七姑娘的品貌,幾十萬兩足夠了,大不了變買些首飾物件也就罷了。沒想到那賈大人坐地起價兒。如今可怎麼好呢?難道真要賣了那人的陪妝,這可是太太費勁心力才留下的。」
肖夫人嘆道︰「這些東西留在手中也是個禍害。想當初我硬攔著老爺,方才將一些破衣爛器交給了國公府。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堂堂衛國公討要死人的嫁妝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他們也只能認了這個啞巴虧。如今那雜種羔子回來了,還有個小丫頭片子在後面撐腰。若要討回親娘的遺物,咱們是斷斷攔不住的,倒不如早些月兌手。」
魏昌家的不安地問道︰「若是日後侯爺問起,太太可怎麼回呢?」
肖夫人沉吟了半日,方道︰「這也不難,就說是貼補家用了。反正陳年舊事,咱們一口咬定,那兩口子也沒轍。倒是缺個可靠的人來做了帳,要天衣無縫的才好。」
那魏昌家的忙恬著臉笑道︰「太太不必憂慮,奴婢倒有一個人選。不如叫了府里的二管事李利圖過來,他眼下倒是掌管著賬房內的大小事務。」
肖夫人盤算了一會子,疑惑道︰「有這麼個人?我如今也糊涂了,整日家只和那些管事娘子們打招呼,外頭的事兒倒還不如你知道的全。」復又笑了起來,曖昧不明地瞅了魏昌家的一眼,戲謔道︰「你平日里總是跟在我身邊兒,也不常出二門。這姓李的事怎麼知道的這般明白。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魏昌家的聞言登時羞紅了臉,嗔道︰「我全是為太太著想,您反倒拿我湊趣兒!」
肖夫人啐了一口,乃道︰「罷了,你們那些蠅營狗苟的腌事兒,我可沒心思管。既是你相好的,就把這單子交給他,看看能值多少銀錢。倒是你們倆往後也謹慎著點,出了事兒,我也保不了你。」
魏昌家的連聲答應著,至晚方攜李二管事前來,肖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他二人在房中伺候。
李利圖遂回道︰「奴才方才已請人估算過了,鋪子,田地加上莊子約莫值二三十萬兩銀子,只是如今賣的急,難免被人壓價,恐怕只值十萬兩了。再加上大庫里那些暫時用不著的大件物器及金銀家伙一並拿去當了,統共加起來也不夠三十萬兩。」
肖夫人愁眉不展,連聲恨道︰「那老閹狗只給十日,咱們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又能有什麼辦法。罷了罷了,不如將外頭放的銀子連本帶利收回來看能湊多少兒。」
那魏昌家的一听,想起其中還有自己的本錢,忙驚道︰「萬萬不可,太太請細想,這一項銀子尚未到期,若是立即收了回來,恐怕會損失一多半兒。就差幾天了,可忒不劃算呢。」
肖夫人于是低頭盤算了半日,又看了遍賬本兒。實在是省無可省,擠無可擠了。
卻听得李利圖怯聲道︰「奴才倒有個辦法,不知道行與不行。」
魏昌家的使勁掐了他胳膊一下,喊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說。」
李利圖遂道︰「眼下侯府還有城西不茅村的良田千頃雖說只是中等私田,但周圍風景尚好,又是祖產,相士說這可是福蔭子孫難得的富貴寶地。前些年有人出到九十萬兩,侯爺還不肯呢。如今倒有戶相熟的皇商人家,就相中了那片地兒,前幾天還向奴才打听著。如今倒不如再加上周圍幾處莊子,一並典押出去。等太太的利錢銀子送了來再贖回就能神不知鬼不覺了。」
肖夫人轉念拍手笑道︰「此計甚好。富貴險中求!這件事兒就交由你去辦。務必要天衣無縫,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李利圖應承下來,自去料理不提。肖夫人歪在炕上,命魏昌家的揉捏著早已酸痛不堪的腰肩,心花怒放。眼前仿佛浮現了女兒鳳冠霞披,風風光光地嫁進皇家,生世子,成正妃,甚至鳳袍加身,母儀天下。而自己則揚眉吐氣,耀武揚威肆意折磨那些礙眼的人。肖夫人輕輕地合上雙眼,含笑夢中